祝愿

祝愿

前些天，一位好朋友的爷爷，不慎摔倒，脑部大量出血，昏迷两日后便走了，来不及只言片语的告别，却也安详。今天早上遗体告别。亲属好友匆匆一瞥后，一具肉体，顷刻化作一堆埃尘，埋入翠山青石中。

老人83岁，也算寿终正寝了，所以看得出，亲友们也并无特别不能自拔的沉痛和压抑。正常的悲痛，正常的惋惜，除了一个人的失落无法想象，那与爷爷朝夕相伴了数十年的奶奶。老奶奶纵然哀恸难免，却也以历尽沧桑的年岁平和地接受了这永别，大抵在她看来，人生终要如此，不是你先，就是我先。所以一切都显得平和有序，让人看来这是圆满的人生告别。某种层面而言，老人的一生也是圆满的。

和老人有过几次接触，虽然几乎仅限于照个面，但对他却有种强烈的敬意，这有别于我对一般老人的尊敬。因为老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正直，忠诚，廉洁，善，无求等，无需斟酌，一目了然，让人肃然起敬。尤其当我读过，老人写的一篇自传简介时，更是感动至深。他年轻时便是一名党员，干过很多部门，对各种工作都极认真，在其位，尽其职。自传中，也记录了，他为工作而亏欠家人的歉意，感情非常真挚。文字并不多，寥寥几页，我很感慨，原来几十年的风雨，当被记录成文字时，寥寥几页就可以定义一生了。文字并不跌宕起伏，也无斑斓色彩，但绝不会索然无味，因其品质，让人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要收拾起所有的敬畏拜读起来，因为那俨然已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在平和地述说着他真挚且高贵的，在他自己看来却再平凡不过的一生。总得来说，老人的一生，兢兢业业地做着本职工作，信仰着老一辈革命者才有的信仰，骨子里奉持着大家大于小家的情怀，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服务他人，有着所有那代人好的精神风貌，恪守一生，行落实处。所以我当时和我朋友打趣说，这文字应该送抵政府部门，让他们好好学习学习，这才是共产党员。

优秀党员也好，工作楷模也罢，都只是一个表象符号。我们已经无法切身体会，那些个年代留给老人的烙印，及每一份喜怒哀乐给予的痕迹，而老人历经岁月后，所沉淀后的品质，却呈现得一览无余。所以，我更愿意只是当作一个单纯的生命体，去感知他，感受他。个人看来，一个人的身份是不重要的，所有的时代背景等等也统统不重要，当被推进炼化炉时，那些一并肉体都将被烧化成灰。留下的，只是每个与之接触的那一幕幕回忆，和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的触动感受。

这个世界每天接引很多新生命，每天也送走很多人，以各种方式。但我很愿意看到这样的方式，不要那么惨痛，不要那么悲情，不要让人觉得生命是多么飘零孤寂或者多么恢弘壮阔。平常的，淡定的，安详的，积极的，就很好。生命该是属于每个生命体自愿行为的态度。态度很重要，个人看来，决定生命品质的，不是所谓的高度和广度，而是态度。我也认为，所谓盖棺定论的对象，应该不是所谓的功绩，事迹，也应是态度。时代背景，职业身份，工作履历，所有的这些不过是暂时的载体，所有它们体现的本质，正是态度。

时下我们放纵着欲望，浮躁着精神，疯狂地讨论着末日，热闹地围观这里战争那边恐怖时，我们很难去体会生命的意义。于是就在混沌中，泥足深陷而常不可自拔，甚至模糊了向上与堕落的概念与觉受。于个人而言，这些其实也无所谓好与不好，每个人对生命的认知体会，属于每个自己，无须歇斯底里地呐喊，无须救世主般的强求。这世界就像个试验场，学校，若生命是无限延续的话，那么终将都会透彻明了。不必惶恐茫然，不必热情激昂，答案就在每一个不经意的平常中。如同我们学生时代，面对的每一次考试，我们大可不必去揣测那试卷的动机，只要认真地面对每一题目，答以你所能的，所知的。至于分数如何，已经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事了，我们能决定的是，每一个当下的学习或者答题态度，以及接受分数或者所谓排名的心情。

或许人生与考试有很多相似，事先都不知道将面对的题目，和给出的答案也不尽相同，因人的天资和努力的不同。我们也常被成绩的高低和排名的优劣所迷惑，而全然忘了，出题者或问卷本身可能是有特定动机的。考试的动机，我们不难想象，如同老师们说的，为了检验大家所学的知识。而学习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圆融无碍地答题。人生呢？似乎也是如此。只是，看似每个人生如不同的试卷，考题不同，也无标准答案，也无裁判，其实不然，该是殊途同归的，其最终也都是为了有圆融无碍的答题智慧，显然，如是也便没了问题，一切明朗无疑，当然，圆融无碍的标准，还得依从我们的自心，问题是自己的问题，答案是自己的答案。而在达到这最终目的的过程中，每一个当下的学习，与面对问题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个人一向以为，老师的优秀与否，取决于能否帮助学生找到一个积极的寻找答案的态度，而非一个答案。

这里，我想起另一个也是今年刚走的老人，他自小丧失父母，被抱养到外村，没上过学，努力生存的同时，不忘自学读书，一辈子未有间断。他以优秀的人格品质，渐而在村里德高望重，村里每有纠纷必请之调协，小到兄弟邻里，大到宗族之间。就这样识体明义，谦卑恭行，不知觉间风雨了一辈子。在他弥留之际，我去看望了他，他的孙子对他说，你这辈子为大家做了那么多事，是不是很欣慰？他简单地回答：很不够啊。那时我深刻地意识到，孱弱的身体，微薄的气息，绝不影响生命的强大。让人更为震撼的是，老人以强大的精神意志支撑身体，一个月未进粒米，只喝些水。据他说，他看到了些灵异的东西，于是他开始思考起宗教。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认真地面对着，他此生的最后一个答题。

我不晓得，他最终是否找到了答案，但他这样的人生态度，却为我的人生开拓了学习的范畴。两位已故的老人，不能说多伟大，但也有着平凡之外的光芒，不论我们是否有慧眼可以看到，并学习，至少他们已经负责地面对了自己的人生答卷。我们给出任何的评价和分数，我想丝毫不会影响他们此生的问心无愧，当然，这或许也是我想当然的。

是的，某种层面，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我心中的他们，此时此刻，他们也只是我人生课本中的一个学习范本，怎么解读，已经是我的事了。以我所知，他们的生命将会延续在另一个时空，或者重返人间的某个角落，但无论如何，我已然非常欣慰，因为我相信，以他们的生命惯性，接下来相续的阶段，终将更明了，且直至圆融无碍。

纵然如此，还要向他们致以感谢，敬意，并祈祷一切我能想到的美好祝愿！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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