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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竹:我的父亲

2017-01-30 15:28 来源:www.xuemo.cn 作者:蕙竹 浏览:38232013

我的父亲

\蕙竹

 

很早就想写写父亲了,但是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成文,最近入住“文学疯人院”(为了让有志于写作的人无拘束的练习写作而建立的微信群),疯友们每天都真诚勤奋地写作,我被严重感染,二十多天下来,现在每天如果不写点什么心里就不踏实,那就借此机会了此心愿吧。

第一节 父亲的家

写父亲之前,要先介绍一下父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爷爷家曾经很风光,据说那时有很多地,还有好几挂大车,需要几匹牲口拉的,是做生意拉货用的。那时家里有雇佣的长工,爷爷出入都有侍卫跟着,家里仅有的一张爷爷的照片就是穿着军装的爷爷威武的坐在椅子上,后面站着四个卫兵。我们没见过爷爷,听父亲讲,在胡子(就是土匪)盛行的年代,有一次奶奶和其他人被土匪抓进山洞,严刑拷打,灌辣椒水,逼着要家里的财宝。当时被抓的男人中,有的已经吓尿裤子了,而奶奶很刚强,始终没有屈服。后来,土匪听到枪声就跑掉了,奶奶们才得救了。爷爷为了百姓能安稳度日,就拉起队伍打土匪,名声很响,据说影响力很大,用老百姓话说“爷爷在桦甸东边跺脚,西边都得颤悠”。后来国民党军队进驻桦甸,爷爷晋升为团长,隶属于吉林督军。再后来,听说共产党要来了,爷爷家就收拾好了家当准备搬往沈阳,但是有一个人死活不肯走,说“我们又没做坏事,谁来了也不用怕!”结果就没走成。再再后来,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爷爷家的所有财产包括房产都没收了,爷爷英雄一世,受不了这个打击,抑郁成疾,后来就去世了。

第二节 爷爷去世

那时父亲在读初中,父亲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最小。父亲的大哥那时早已经结婚生子了,他的儿子跟父亲一样大,他接到消息、从外地回来后,拉着爷爷哭了一阵,然后喝了一顿闷酒就去睡觉了,其他人也没一个主事的。可怜曾经那么风光的爷爷却落得如此凄凉,爷爷临走前嘱咐父亲,坚决不从政,父亲谨记教诲,后来虽然在单位能力很强、干得很好,却坚决不入党,也坚决不当官。爷爷去世时父亲还小,但已经显露出非凡的胆识和魄力了,在邻里间口碑很好,那时,家里一贫如洗,连棺木都买不起,父亲忍着巨大的悲痛,去棺木店赊了一口棺材回来,又在热心邻居叔伯的帮助下,把爷爷的丧事办完了。当时还是孩子的父亲竟能得到别人的如此信任,除了爷爷生前所积累的人气外,更重要的还是父亲本人的人格力量,父亲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因为大堂哥和父亲同龄,父亲并没有得到父母的偏爱,反而因为大堂哥而多挨了很多训斥和打骂。因为大堂哥从小性格懦弱,而父亲从小就自立自强,在小伙伴中不管做什么,父亲总是做的好,所以特别有号召力。大堂哥就像跟屁虫一样每天跟着这个小叔叔一起玩,但是受了一点委屈就哭鼻子,于是奶奶就会毫不留情地向父亲兴师问罪。父亲聪明伶俐,八岁时就能给人讲三国演义,老人们都竖起大拇指夸赞“老子英雄儿好汉”。有人说“啥人啥命!”这话现在想来是有道理的,因为父亲能干,所以上天才给他重担让他挑,只是这一辈子挑得太辛苦!

第三节 父亲的婚姻

爷爷去世后,因为奶奶和大娘(即大伯母)之间的一些矛盾,父亲带着奶奶和伯父分开过了,父亲一边读书,一边做零工赚钱养家。高中毕业时赶上文革,父亲没考大学,后来去上海一家工厂做工,认识了一个上海姑娘,对父亲很好,父亲也喜欢她,但是奶奶不同意。父亲是孝子,不能违背老人的意愿,就听奶奶的话回来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妈妈,就和妈妈结婚了。但是那个上海女人对父亲一直很好,好像是等了父亲几年,看确实没有希望了才结婚。父亲和那个女人一直有书信往来,也互寄物品,那些年逢年过节,父亲会买点土特产寄给她,她也寄一些衣服什么的过来,母亲为此曾经很不舒服了一段时间。我见过那个女人的字,跟父亲的很像,刚劲有力,可见她对父亲的用心程度。父亲心里肯定也有痛,但是父亲是责任感很强的男人,绝不会做对不起妈妈的事。

第四节 白手起家

父亲带着奶奶出来时,是住在山脚下的一个四处漏风的草窝棚里的,家徒四壁。父亲从小就要强,遇事有担当,从来就不服输。父亲就是这样靠着一双手和坚强的意志,一步步把孤儿寡母的日子过成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最多时有十一口人——奶奶、姥姥、父母、我们六姊妹,还有二伯父家的儿子。因为二伯父去世的早,父亲就把侄子领来抚养,直到给他娶妻成家。那时候每到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团团围坐时父亲经常说“要是你们爷爷还活着,看到你们这一小帮孙儿外女得多高兴啊!”父亲一直努力把家过兴旺,应该是想着让爷爷在天之灵可以瞑目吧!

小时候,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少笑,总是很严肃,所以我们都怕他,一年到头除了要交学费,很少主动和父亲说话的。父亲的威严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他并不是靠武力征服我们的,不光我们怕,邻居的孩子、亲属的孩子都怕他。用妈妈的话说,父亲有“瘆人毛”。我有一个堂姐,经常用父亲来吓唬她的不听话的孩子,当孩子不听话时,她就说,“你还闹!看你舅姥爷来了!”奇怪的是,这样一说,哭闹的孩子马上就闭嘴了。其实父亲并没有经常打人,特别是我,记忆中,我只挨过一次父亲的打,是受谁牵连的已经不记得了。那是一个早晨,大家要去上学了,不记得是谁犯了错误,父亲就让我们都跪下,然后拿起鞋底,照着每人屁股拍了一下,然后就让我们起来去上学了。打得并不疼,但是却永远的记住了。父亲教育我的方式,不是打,而是罚跪和说教,跪也不怕,最怕的是父亲的说,虽然没有恶言恶语,但是声调很高、言辞激烈,让人颤栗。父亲因为太忙,没时间给我们断官司,经常是不管谁理谁非,一人犯错,全体罚跪,杀一儆百。跪的时间长短取决于父亲手里的活儿什么时候忙完,那时候姥姥在我们家,帮我们做棉衣、做被子,姥姥很疼我们,每次我们被罚,姥姥都急得团团转,看父亲出去了,就偷偷地叫我们起来,我们没有得到父亲的许可,是坚决不敢起来的。经常是父亲发现我们的不良行为时,先让我们跪下反省,然后父亲就去干他的事了,有时一两个小时,有时几分钟,等父亲忙完了手里的事想起了还在罚跪的我们,就过来让我们说错在哪了,然后对我们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

父亲很勤奋,也很聪明,好像没有他不会做的事,也总是折腾出一些新奇的东西。琴棋书画每样都会一点,虽不精但够用了。我们小时候,家里很穷,但父亲总是对未来充满期望,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那时父亲每天骑自行车十几里路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做木匠活儿,家里的一应器具,从柜子到桌椅板凳,都是父亲亲手做出来的。爷爷去世借棺材发丧的事应该对父亲触动很大,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后院就存放着一口棺材,深红色的,听说是上好的红松做的,那是父亲给奶奶准备的寿材,当然也出自父亲之手。奶奶看着早早准备好的寿材应该是心安的,之所以用了“应该”二字,是因为奶奶性格刚强,对小孩子不予亲近,而我们的被罚,有时也是因为奶奶向父亲告状所致,我们被罚时,奶奶从来不求情,而且经常在旁边加纲,所以我们那时对奶奶是不喜欢的,跟奶奶也从来没有过交流,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父亲在满足家里需求的同时,还做了好多柜子卖了补贴家用。那时流行组合柜,柜门中间装上或椭圆或长方形的玻璃,玻璃上有水彩画,或山水或花鸟鱼虫。母亲就负责在玻璃上画画,各种花草鱼虫、猫猫狗狗,栩栩如生,母亲好像也没学过,天生就会。那时母亲在炕上放一张方桌,各种水彩摆在桌边,用心调试色彩、作画,我们就围着桌子玩耍,现在想起都觉得很温馨。有的柜门是胶合板的,那上面就由父亲来画上山水画,清新简约。最多的时候,一年下来,父母做了十四套柜子。

除了做柜子卖,还要开荒种地,因为父母不是农村户口,都没有地,只能去山上开荒,我对土地面积单位亩、平方米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家里好多农活永远都干不完,东山上前山后山以及更远的有一个叫“大酱缸”的地方都有地,我们后来种的都已经是熟地了,不知父母流了多少汗水才垦出了这些地。地里种的最多的是玉米,其次是土豆、地瓜、黄豆、红豆、绿豆、谷子、高粱。这些东西除了自己家吃,多余的就卖掉。但是这些农作物都是常规作物,经济价值不高,于是父亲就尝试着种植或者养殖一些高附加值的东西,种过人参、贝母,养过君子兰,嫁接果树,栽植葡萄,养殖方面除了常规的鸡鸭鹅猪,还养过獭狸等,但是都没有賺多少钱,可能是因为我们老家的信息比较闭塞,等父亲得到信息时已经兴过头了。还有一点我现在想来觉得父亲跟着风走是不合适的,父亲做的任何一样,只要坚持下去,都可能做大做强,但是父亲都是浅尝则止,这和雪漠老师讲的挖井是一个道理。但是父亲却名声在外,有人管父亲叫“杨百万”,父亲却自豪地说,“何止百万?我的这些优秀的儿女,多少钱都换不来。”

第五节 家里的外人

父亲为人善良、热情、诚恳,但是因为性格急,脾气不好,特别是对晚辈要求严格,所以虽然一辈子为别人付出很多,但有的却并没有得到感激,父亲只是随性尽力而为,并没有想得到什么,所以结果怎么样父亲也并不在意。

父亲的侄子——二伯父的儿子,从小在我家长大,父母亲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培养和要求,却没有得到理解,最后父亲给他成家之后,他就搬出去住了。可是他对别人说起父亲的时候从来都不说父亲的好,甚至认为父亲是在剥削他的劳动力。他不愿意读书,父亲那时教他做木匠活儿,他嫌累,不愿意干,愿意开车,于是父亲就买了手扶拖拉机让他开,后来又养过半截汽车,但总是磕磕碰碰小事不断。父亲在他身上花费了很多心血,最后得到的是满腔怨气,父亲应该是伤心的,但是从没跟我们说过。父亲总是把好的高兴的事说给别人听,不高兴的很少提起。前几年,二伯父家的小女儿主动给父亲打过几次电话,嘘寒问暖聊一些家长里短,父亲就很高兴,说这个孩子有人情味儿。

除了这个堂哥,小时候,家里还经常会有外人常住。记得有过一个比我们大的女孩子,好像是父亲下乡时认识的一个家住偏远山区的人家的孩子,因为我们家住的位置离桦甸二中很近,所以那家就把孩子放在我们家,和我们一起吃住、一起上学,直到中学毕业。

还有一对父子,老父亲八十多岁了,瘫痪在床,儿子已经快四十岁了,没有娶媳妇,因为会做豆腐的手艺,父亲就请他过来做豆腐,他的老父亲自然也随着到我们家了,那时父亲给他们父子单独一间偏房来住。母亲也就自然地担负起这父子俩的洗洗涮涮,直到把他的老父亲养老送终。后来父亲又托人介绍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他就带着他的手艺和这个女人结婚了,女人的孩子渐渐长大了,他们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他后来经常回来看望母亲,和父亲也挺亲近的。

还有一个老头,个子不高,下巴上留着长胡子,看上去很精神,老家好像是山东的,职业是算卦、看坟茔地的,天南海北的哪都走。不知他和父亲是怎么认识的,他也姓杨,父亲就叫他“叔”,每次来父亲都很恭敬地好菜好酒招待。他每年都会在我们家住一阵子,基本上是把我们家作为在这里的根据地。他有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好看的小鸟,尖嘴巴长长的,他还有很多纸签,每次给人算卦就让小鸟出来用嘴叼出一支来,然后他再解签。那时我还小,只是好奇那只鸟,对签的内容却没有研究过。就是这个老人家,对那时急于想要儿子的父亲说,老六肯定是儿子了,如果不是儿子,他给父亲当儿子。结果还真的被他说对了,看来他应该是有一些本事的。

后来我们都陆续考学离开家后,家里又住过很多上学的孩子和陪读的家长,有的就经常回去看看父亲他们,有的就一去无音信了。

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并不富裕,但是从来都不改热情、好客、真诚的本性。这一点,我们都继承下来了,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财富,心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富足。

第六节 父亲的磨难

父亲命运坎坷,一辈子大大小小的官司就打了十三次,每次写状子,在法庭上据理力争。其中一次是为我家被霸占的祖屋打的(后来平反了,但是我家的祖屋却被人占了。),打官司赢了,要回的钱,父亲平均分配给了大伯父和二伯父的儿子,没有独占。后来的官司有的是为自己,有的是帮别人,因为父亲文笔好,口才好,思维敏捷,对政策条文吃得透,最重要的是父亲的执着,官场上有时官官相护,互相推诿,父亲从不退缩,公安局、法院、检察院、甚至县长,父亲都敢找,找到哪都是摆事实,讲道理,不得到合理答复不罢休,所以几乎最终都是胜诉。因为打官司,父亲认识了法院的领导,那人很赏识父亲,要调父亲去法院工作,父亲不想涉足官场,死活不去。父亲因为挨过饿,始终认为粮食最重要,所以一直在粮食部门工作,那些年要用粮票排队买粮,因为父亲是粮食系统的人,每次我们去粮店买粮,都是父亲先打点好了,我们只等着拿就行了,就少了很多周折。可能也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我们小时候没吃什么好东西,但是玉米面饼子、大碴子粥还是没断过顿的。

除了心灵的磨难,身体的磨难也一直伴随着父亲,小伤小痛不算,仅大的手术就五次。我几个月大时,父亲就因脚踝骨骨刺做了手术。后来又受过两次重伤,两次是被车撞倒,胳膊、腿骨折,还有一次是骑摩托车掉下公路下面的沟底,小腿骨折,膝盖半月板粉碎。每次都对身心造成极大的伤害,半月板粉碎那次,父亲的整条腿起了很多水泡,皮肤发黑,术前检查才知道父亲的血糖高,连续化验几次都严重超标,已经定性为糖尿病。后来我们分析,其实父亲的这次受伤应该就是血糖异常造成的,因为他说当时感觉有一瞬间是没有意识的,然后人就掉到沟里了。为了手术必须打胰岛素降糖,但是父亲对打胰岛素非常抗拒,他说他不可能依赖胰岛素过日子,伤愈出院后,父亲积极锻炼并积极寻求自然疗法,最后还真的不用依赖胰岛素了。父亲事后回忆说,当时他的腿压在车下,他知道又断了,捧着腿仰天长叹“老天爷啊!难道我的罪还没受完吗?”那时父亲差不多六十岁了。还真的就是没有受完,人生本来就是苦的,半月板摘除后,那条腿走路就再也不能恢复到以前了,但是父亲凭着顽强的毅力劳作锻炼,现在不注意看还真看出来了。但是后来又因为急发尿储留不得不再次住院,进行前列腺增生手术,术前又是血糖血压居高不下,好不容易降下来了,做手术时,麻醉没做好,让父亲无辜又受了很多苦,因为疼痛刺激,血压又上来了。好在那时吉林有我和二姐,弟弟也恰好从国外回来休假,我们轮番照顾,但是疼痛谁也替不了,父亲只是跟我们说他的痛,但是没有抱怨,也不喊叫,还让我们不要告诉在外地的姐妹和那时已经生病多年的母亲,怕她们着急。回首父亲的一次次劫难,越发觉得一家人不管有钱没钱,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们小时候,父亲脾气不好,但在我们陆续离开家后,温顺的母亲又因脑出血、脑血栓后遗症而性情渐变,父亲的性格反而慢慢变好了。我们回家听到的多数都是母亲对父亲的抱怨,父亲从来不分辩,而且竟然很自然地做起了后勤工作,要知道,父亲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以前是从来不端饭锅的。我们回去了,父亲就忙里忙外地抱柴火,主动当火头军。后来搬到大连,我们每次回去,父亲也总是去楼房前面窗底的一小块地里摘葱或者香菜什么的,都是他自己种的。有时早餐,父亲要亲自做,他说让我们尝尝他的手艺。因为人多,大家都争着买菜,父亲看到厨房里菜多了,就总是嘱咐主厨的人,不要浪费,要先把剩的吃完再做新的。母亲生病,半边身麻痛,不听使唤十多年,心烦气躁,经常发脾气,而且对父亲诸多不满,父亲知道母亲难受,也想了很多办法治疗,还因此研究上了养生知识,后来竟考了高级营养师的证,但是都没有办法让母亲舒服一点。直到第三次发病后不治身故,母亲结束了痛苦的人生,想到母亲曾跟他一起熬过了那么多艰难的岁月,刚刚日子好一点了就生病了父亲也很难受。但是母亲的走对父亲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陪伴着一个病人,却仍能保持一颗乐观向上不向命运低头的心,父亲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生活总是展示它残酷的一面,向父亲示威,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屈服过,总是说,过了这道关就好了。更多的时候,其实父亲是自己过关的,因为怕母亲担心,那时我们还小也起不了作用,所以父亲总是自己过完了关才告诉母亲的。在我们心里,那时也真的认为在父亲这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天大的事只要有父亲在就不用害怕。直到我们渐渐长大,命运却仍不肯放过父亲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了父亲的不易。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经常穿衬衫和中山装,总是很干净利索的,父亲走路的声音也很特别,一步一步很清晰,没有拖沓的声音。就是这样硬汉形象的父亲,却是极爱花的,那时,家里院子到大门之间的过道两旁都种满了鲜花,主要是鸡冠花、马兰花、大烟花等比较皮实的花。而在院子前面,路两侧院子和菜地之间,是用榆树墙隔开的,那些小榆树都是父亲精心修剪过的,差不多齐腰高,整整齐齐在院子两侧,像忠诚的卫士。榆树墙前边有一个多层的花架,每层放七八盆,九月菊、茉莉、月季、芍药等,盛开的时候,层层叠叠,黄的、白的、粉红的争相辉映,充满生机。父亲下班后,有空就伺弄这些花,父亲特制了一个带喷头的水壶,用来浇花。父亲不在家,我们就要负责照顾这些花,有一次父亲出差,很久才回来,我们光顾着放松了,因为那时父亲脾气不好,我们是不希望父亲在家的,结果忘了浇花,父亲回来后把我们狠狠地训了一顿,但是不久后,那个花架上又满是鲜花了。冬天,多数花都过了花季,一些比较娇贵的花就搬到室内的窗台上了,每个窗台都摆满了花盆,而房间的地面上就放着较大株的柳桃,还有一盆昙花,有时春节时会赶上茉莉花开,小小的白色的花朵,幽幽的花香,给家里平添了许多生机。我现在觉得,爱花的人应该都是热爱生活的人,面对那么多的苦难,父亲仍然有一份闲情来养花,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世界,是做不到的。

第七节 生命不息 学习不止

父亲最让人敬佩的是他的不断学习精神,年轻时,我们家虽住在偏僻的小镇,但是几乎所有新奇的东西都是我们家最先有的。房子是我们家先由草屋变成了大瓦房,自来水是我家最先引进的,液化气是我们家最先用的,暖气也是我家最先设计安装的,电视、影碟机等都是我们家最先买的,各种稀奇点的动植物也都是父亲最先种植饲养的。

如今父亲已经72岁了,对新事物仍然保持着虚心学习接纳的态度,而且关心国家大事,并保持着年轻人的激情,对社会上的一些不平事还像年轻人一样愤青,对网络、对电脑、对手机都一点也不陌生,微信比我玩得还早,并且有两个微信号。听说还参加了大连的一个书画协会,经常去上课学习,也在家写字画画。

2015年,父亲来湛江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时间一点都没浪费,每天除了帮着四妹改造房子(钉书架、修卫生间、整理小库房等),就是看书,做读书笔记,还跟着我们一起参加图书捐赠和读书会。两个月时间看完了雪师的《一个人的西部》、《大漠祭》等。快过年了,父亲一定要回老家,把没看完的书随身携带了。回去后,父亲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了,每天仍然忙忙碌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那么忙,都忙什么,我们都希望父亲能安享晚年,不要再折腾了,但是父亲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子女的,只能随顺,只要他高兴就好。也许忙就是父亲的宿命,但是我希望父亲不要再为外物而忙了。春节前父亲答应过完年来湛江,希望这次下来父亲能继续跟香巴文化的缘分,并和我们一起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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