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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双城爱情故事

2015-12-03 11:14 来源:www.xuemo.cn 作者:John Banville 浏览:42965800
内容提要:卡夫卡的一生就是不断在对他自己作出判决。现在,他可以把另一个人也扯进来了。“

 

卡夫卡的双城爱情故事

 

\John Banville

 

卡夫卡说,艺术家就是一个无话可说的人。他所说的艺术家做的是真正纯粹的艺术,不传达信息,不提供意见,不尝试去胁迫或说服,而只是简单地作见证。讽刺的是,我们发现他的这一定义很难适用于他自己的作品,它们沉重的分量和晦涩程度像是一份加密的遗嘱,其秘密需要我们自己去破解。比如说,我们感到,《审判》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人身陷司法程序并最终被处决的故事。显然,它表现的是一个倒下的人所遭遇的困境,他在一个一切希望都熄灭了的世界里,遭到持久而无法缓解的罪恶感的煎熬。不过,此书也可以作为研究卡夫卡个人生活的一个直接线索。

1912813日,卡夫卡去马克斯·布劳德家参加了一个饭局。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那种一战之前的资产阶级式的场面:又黑又重的家具摆放在灯光下,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模模糊糊的地毯,一个个的玩具娃娃,椅子上覆着罩子……两天后,卡夫卡的日记中写道,“很想念——写下这个名字前感到很不好意思——FB。”这本日记后来出版时的编辑布劳德在此加了个注释:“两天前,卡夫卡见到了柏林的FB小姐,后来他们订了婚。”

很显然,“柏林的FB小姐”就是菲丽丝·鲍尔,卡夫卡将和她痛苦地纠缠在一起长达五年,他将向她求婚,事后反悔,再次求婚,然后再次反悔……这五年里,他们并没有见过多少次面,大部分时间靠写信来沟通。现在我们只看得到卡夫卡写出的信,所以菲丽丝到底给他写了什么,只能是个悲惨的谜了。

一直到820日,卡夫卡才在日记里描述了他们的相遇:

FB小姐。当我813日来到布劳德家时,她正坐在桌旁。我对她是谁没有任何兴趣,把她看做是理所当然该在那儿的。她骨感,脸庞空洞,而且是公然的空洞。光秃秃的喉咙。穿着衬衫。那身衣服看着很家常,不过后来发现她一点都不是那样(因为过于靠近地观察她,有一会儿还把她吓着了)。鼻子几乎是破的。金发,身体挺直,头发不好看,硬下巴。坐到椅子上时我才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到我坐下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不可动摇的想法。”

这算是卡夫卡式的一见钟情吧。

在卡夫卡秘密到有点偷偷摸摸的生活中,他和鲍尔的关系是一桩重大的悬案。毫无疑问,她对他来说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缪斯。922日夜里,在他们初次见面整六周后,卡夫卡坐在他房间的桌前,一直写作到黎明。他就这样写出了短篇小说《判决》,其中主角格奥格——一位像卡夫卡一样为父亲所困扰的男子——遭到了自己父亲的判决:“我判处你淹死。”卡夫卡正确地察觉到,这部短篇是他文学上的突破。他将它献给了菲丽丝。次日,他又写了如下日记:

“《判决》这个故事,我是在22日晚十点到23日早六点间完成的。我几乎无法从桌下收回双腿,它们因坐得太久而变得僵硬。可怕的紧张感和欢乐,这个故事是怎样地在我面前展开,就像我是在跳过睡眠……一切都能怎样地被说出,包括最奇特的幻想,都有一团伟大的火在等待,熄灭后又再重生……”

卡夫卡的一生就是不断在对他自己作出判决。现在,他可以把另一个人也扯进来了。

在给菲丽丝的回信中,他提到菲丽丝来信中说他们无条件地属于对方。卡夫卡对此想法感到很兴奋,声称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而无法分开,我的右手握着你的左腕”。“我不知道这种感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可能是一本写法国大革命的书放在我面前,那时有一对爱人一起被送上断头台。”卡夫卡还真是知道怎么搞定女人的心啊。

19146月,卡夫卡和菲丽丝宣布订婚。鲍尔家里在柏林搞了个宴会来庆祝此事。回布拉格的路上,卡夫卡在日记中写道:“像个罪犯一样被捆住手脚。即使他们用真的锁链把我锁在角落里,放几个警察在我面前,让我一直在那儿看着,我也不会觉得更糟糕。”不过,更糟糕的很快就来了。菲丽丝的朋友格丽忒·布劳克提醒她说,卡夫卡可能要反悔了。于是,卡夫卡被招至柏林的Askanische Hof旅馆,与菲丽丝的姐妹和朋友们对峙,卡夫卡的朋友、律师恩斯特·韦斯也在,他一开始就不赞成这桩婚事。在这次被卡夫卡称为“庭审”的对峙中,卡夫卡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婚约被取消了。在日记中,卡夫卡以冷淡得像是事不关己的语调写道:“次日没有去拜访她的父母。只是派了个信使送了封告别信。”

不过,他们的关系根本没有结束。信件仍然来来往往,卡夫卡对她的想法变来变去。菲丽丝显然有着天使般的耐性。

1914年底,菲丽丝·鲍尔的姐姐写信给卡夫卡,提出菲想澄清或缓和饭店审判时过于生硬的对峙。次年初,卡夫卡在奥德边境的布登巴赫火车站见了菲丽丝。菲把卡夫卡自去年7月以来就走慢一个半小时的怀表调准,并试图督促他严格履行公务和工厂方面的职责。菲本希望在远离各自家庭的地方约会能使双方更亲近,但当两人到旅馆开了房后,卡夫卡却在房间里给她念小说《审判》的稿子。她忍不住讥讽道“我们在这儿一块儿呆着多正派多规矩呀”,卡夫卡的反应是“我不吭声,仿佛在她叫喊时我突然失去了听觉”。

然而,这次会面后,两人恢复了通信往来。19156月,他们和朋友在卡尔斯巴德度假并庆祝卡夫卡32岁生日,菲丽丝送给卡夫卡一本斯特林堡的日记(《地狱》),7月时又送给他一本珍藏版的《卡拉玛佐夫兄弟》。

他们又订了一次婚,然后又吹了。他们也有过短暂的幸福,特别是在19166月,两人在马里昂巴德的一家旅馆里共处了十天。卡夫卡写道,“和F我只是在信件中亲近,真正在一起只有过去这两天。仍然不够清楚明白,怀疑也还在。但这很美,她平静的双眼凝视,女性深度的打开。”不过,正如预期的一样,他还是在她走了以后最感开心。傍晚时分,在他们共处过几日的阳台上,他在灯下开始写作。他想念她。“必须有个人在看。必须有个人在。”一年后的89日到10日,他的两难局面终于有了个解脱:他的两肺出现大出血。他等待了一生的判决终于来了。他还有七年可活,但他和菲丽丝的关系到此结束了。1919年,菲丽丝嫁给了另一个人,后来移民到美国,还有了两个孩子。

埃利亚斯·卡内提是这样看待卡夫卡那种可怕的罪恶感的来源的:“他和菲丽丝之间的磨砺,在《审判》中表现了出来。”这是个危险的领域,很容易就会把作品和作者的个人生活直接联系在一起。但是,卡内提的分析很有说服力。卡夫卡于1914年开始写作《审判》,正当欧洲各国向前线运输军火之际。在写作开始前数周,卡夫卡刚参加了订婚宴会和随后在旅馆里的“庭审”。小说中,主角因为不知道什么罪名被拖至法庭前,第一次审问则发生在他卧室的隔壁,他隔壁的B女士在小说最后短暂露面,当时他被两位刽子手拖走,并最终“像狗一样”死去。毫无疑问,当卡夫卡和菲丽丝在柏林漫步并低头求婚时,他一定对自己也有“像狗一样”的同感。普鲁斯特曾把自己的生活写成书,卡夫卡看来也是如此。在面对他自己所受的折磨时,他把我们也都扯进了他和《审判》主角的命运。“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人的身子突然探出窗口,他的双手远远伸出窗外;由于他离得远,站得高,所以他的形象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一个朋友?一个好人?一个同情者?一个愿意提供帮助的人?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是整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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