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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法主之位携黄金求法

2015-01-22 09:59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雪漠 浏览:47100621

 

因本教法门无可信的传承,也不是来自神圣的印度,琼波浪觉渐生厌离之心。

一千多年后,一个叫麦克斯·缪勒的著名学者发出过一通感慨:

如果有人问我在什么样的天空下,人的心灵……对生命中最重大的问题作过最深刻的思考,而且已经对其中的一些问题找到了解答,是值得被那些甚至研究过柏拉图和康德的人注目的——我就会指向印度。假如我再问自己,对我们这些几乎完全受希腊人、罗马人以及闪族之一的犹太人的思想所教养的人来说,什么文献最有匡正的效果,而最需要它使我们内心生命更完美、更全面、更普遍。事实上是更人性化的一种生命……我会再度指向印度。

——休斯顿·史密斯《人的宗教》(海南出版社)

读了上述引文,你也许就明白琼波浪觉为什么会作出那样重大的选择。

一天,琼波浪觉将本教法交付给一个弟子掌管,离开本教。公元1018年,他从宁玛派大喇嘛荣律桑格学习《大圆满心部法典》。次年,再跟噶举派削玛埃学习大手印教授,但琼波浪觉并不满足,不久,他变卖家产,换得黄金,前往印度,开始了漫长的求法之旅。

多年来,我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一个孤独求法者的身影,我一直想将这一图腾用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他既是古往今来所有求法的大德,更是我的上师琼波浪觉。后来,我写了《无死的金刚心》。而在长篇小说《西夏咒》中,我写了一个孤独的灵魂求索者“琼”。写他时,我眼前晃动的,也是琼波浪觉的影子。

幼年的琼波浪觉经历的第一个人生关口是“舍”。要知道,他决定求法时,已是精通经典和法术的本教大师,声名远播,财源滚滚,万众敬仰,风光无限,世间事业已水到渠成,只等坐享。他此时的舍,意味着舍去家族的显赫,舍去祖辈的蒙荫,舍去既得的威势,舍去成山的金钱,意味着他从荣耀和显赫,变得一无所有。红尘中,一个小小的科长位置,都有千百人去争;一点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都有千百人去抢;一点萤火虫般的虚名,都有亿万人趋之若鹜,何况本教的法主之位。

但琼波浪觉舍了,他舍去了现世暂时的荣耀,而成就了千古不朽的功业。若没有这一舍,佛门会失去一个独步千古的大师,本教至多添一个并不重要的名字而已。当然,更有可能,他已被历史尘封,找不到一点踪迹了。

他的大舍,成就了他日后的大取。小舍了暂时的小实惠,大取了千秋大功德。

上海东方网“文学会馆”曾请我做嘉宾。有人问我,一个作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我告诉他,是舍。舍弃名利,舍弃欲望,舍弃贪婪,舍弃繁华,舍弃现实虚幻的一切,舍弃一切令灵魂浮躁的外现。只有外现对灵魂的诱惑完全消失之后,智慧的灵光才可能显现。人的生命是一根绳子,每一次对外物的追求,都会使绳子缩短。而要想让某个事业达到顶峰,需要全力投入最大的生命长度。你要在死神追到你之前做完你该做的一切。而只有舍,才能让你的生命拥有最大的可塑空间。

琼波浪觉教我学会了舍,香巴噶举教法也教我如何做到最大的舍。

舍是诸善之源。舍是打破自我小瓶,融入更大空间的前提;是抛弃“小我”,证入“大我”的关口;是破除我法二执,成就永恒佛果的根本。为了这个“舍”字,历代大德言传身教,留下无数故事。佛门的“舍”之精神,以故事为载体,从远古流传至今,并流向遥远的未来。翻开佛经,这类故事汗牛充栋,不可胜数,如舍身饲虎,如割肉喂鹰,或舍王位,或舍权势,大德们视富贵繁华如牛粪草芥,终而成就不朽功德。

以慧眼相观,既得之现世利益,其实如蜗牛之壳,束其形体,拘其精神,视大千世界于无物,眼中所见,唯蝇头小利,其生也,如负壳蜗牛;其死也,如苍蝇掠空;其乐也,如狗嚼己舌;其悲也,如梦中丢物。熙熙者为名而来,攘攘者为利而往,喧嚣于浮尘之中,吵闹于蜃楼之内,不知生之将逝,不知死之已近,不知人身之难得,不知觉法之罕闻。其名为人,实则为混世虫也。

关于舍,藏传佛教中有许多故事。一天,巴楚仁波且给诸弟子传法时,来了一位信众。他对巴楚仁波且很有信心,他很想供养巴楚,但又知道对方不接受信众的供养。于是,他想个法子,拿一块银子,骑马驰向静坐在草原上的师徒们,到近前,将银子放在巴楚面前,说:“上师呀,这银子供养你。请保佑我别堕入三恶道!”说完打马驰向远处。传法结束后,巴楚和弟子们离开了那块草地,谁也没望银子一眼。还有一次,巴楚仁波且为信众讲《入菩萨行论》,一位老人供养了他一块马蹄形的银子,被一个小偷看到了。一个星期后,上师讲法圆满,离开那儿,小偷惦记那银子,远远地尾随了。到夜里,他发现巴楚仁波且熟睡了,就摸到近前,翻其行囊,却怎么也找不到马蹄银。巴楚仁波且被窸窣声惊醒后,问:“你找啥?”小偷吓得就逃。巴楚笑道:“你跑啥?可怜的人,你咋能叫外物把自己搞成这样呢。你是不是找那银子?如果是找那银子,你就往回走,走到白天我熬茶的那儿,我用它支过我的茶壶。你仔细找,说不准还在呢。”小偷将信将疑,但他已搜遍了巴楚的行囊和衣服,真没发现银子,就沿原路返回。到天亮时,才到了巴楚说的那地方。果然,他从几块被火烟熏黑的石头中发现了银子。小偷大惊,叹道:“世上竟有这等人物!这才是真正的大成就师呀。我偷他的东西,会堕入地狱的。”他对巴楚生起了极大的信心,发力穷追,追上巴楚。巴楚笑道:“我没骗你吧?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又追我干啥?”小偷跪在地上,忏悔道:“你是真正的喇嘛,我不该偷你的东西。”巴楚说:“你不用向我忏悔,那银子我也没用,就送你吧。以后,别再偷别人的东西。多祈请三宝吧。”后来,人们发现了小偷,对他又打又骂。巴楚斥道:“你们别打他。那是我弟子,打他如打我。放了他吧。”

藏传佛教中的许多大师,舍名舍利,舍弃了许多现世利益。因其大舍,方有大得,终而成就无上佛果。

尘世茫茫,混世者如夏湖之蚊蚋,啸卷如云,秋风一扫,则不见其形迹,故陈子昂叹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斯人以此一诗,便足以独步千古。但真正的觉者并不孤独,前有前贤,后有后生,超越时空,与千秋同乐,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齐一。舍弃一己者,得到的,是与法界成一体,与众生为一脉,遂有“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我不羡帝王之富贵,不慕大帅之威武,不敬商官之炽焰,不图石崇之奢华,却仰慕舍却一切实惠、洁身走向未知的琼波浪觉,也敬重破除所有执著、心身皆无挂碍的密勒日巴。密勒日巴圆寂时,只留下一把刀子、一块布、一块糖,叫弟子们分。他留下了字条,说:“用这把刀,切这块糖及割这块布,它们永远都不会被切完的……如果有人说密勒日巴有金子,那人就应该吃粪。”印度的圣雄甘地死的时候,身体不满百斤,钱财不过两元。“舍”字,也成为他一生的写照。

琼波浪觉的这一求法很有象征意义,因为那时,他已是本教的著名人物,供养极多,生活安定,声名远播,按时下人的人生哲学,他已功成名就。若是他选择了这一人生轨迹,那么,佛教史上将会少一个曾光芒四射的流派,而佛教自身,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因为,外道的屠刀,正遥遥逼近。

有时,一次表面看来很偶然的选择,影响的,却可能是人生甚至历史。琼波浪觉的选择,就是这样。那时的本教,也有很大的势力,门徒极多,而且按本教说法,琼波浪觉于本教法门已有成就,若是琼波浪觉稍加懈怠,则自己空过一生不说,将会有无量众生无法沐浴到香巴噶举黄金般教法的光辉。所以,人生最重要的,便是选择。正确的选择,受益终生。错误的选择,贻误一生。

对琼波浪觉的求法详细过程,史书上记载过略,汉地也鲜见详细资料。他的求法经过,没有那诺巴那样的大死大活,没有玛尔巴那样的历经艰险,没有密勒日巴那样的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但我坚信,他的每一次求法都是一次惊天动地的旅程。关于琼波浪觉前往印度尼泊尔的求法次数,时下说法颇多,或说三次,或说十次,他先后求得了一百五十多位大德的传承教法,非为自利,纯属利他。其心其行,用屈原的话来说,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读者也许并不知道,琼波浪觉求法后不久,外道大军便入侵印度等地,佛法便淹没于血泊之中,正是琼波浪觉、玛尔巴等大德终其一生的不懈努力,才使藏传佛教有了后来的格局。前不久,印度派人来我国,从汉文藏文中转译了一些佛教经典。因为许多经典在印度早已失传。幸好,天降大任于琼波浪觉等上师,在一个特定的时期,把佛教珍贵的智慧火炬接往藏地,星星之火,终于燎原。琼波浪觉求得的法门,千余年间,已成为藏传佛教诸教派共有的养分。时下,学人多以宁玛、噶举、萨迦、格鲁分类,其实流派之名虽异,教法多已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宗喀巴大师就曾学习香巴噶举教法,所以,求学者不可以妄生分别心而互相诋毁,别效法盲人摸象。

公元1020年,琼波浪觉变卖家产,携带黄金,前往尼泊尔。他首先跟班智达苏玛底学习梵文,求授灌顶五十多种,再到多杰登巴上师处剃度出家,受沙弥戒。据说,落发时,每根头发都转为观音,而后,上师授予他《胜乐五尊》等一百一十三个教法灌顶。在某月初十日会供莲花生大师时,天降奇花,有十六个天女前来供养,人皆称奇。临别时,多杰登巴授记道:“你可以住世一百五十年。回到西藏后,你将广利六道有情,广度无量众生,圆寂后,你可为阿弥陀佛座前上首菩萨。”

辞别多杰登巴后,琼波浪觉继续游学,遍访圣迹,在麦智巴弟子更香多杰、克什米尔贡巴哇、希巴咱萨连纳等大德处又求到了多种密法,开始回藏。途中遇到强盗,琼波浪觉怒目而指,强盗吐血而死。回藏后,琼波浪觉开始传法收徒,声名远播,弟子云集,供养亦厚,但他常念想阿莫嘎授记之事,前番入尼泊尔虽求法百余种,却无奶格五金法之教授。当然,若为利己,择一法而修,解脱不难,但为了饶益众生,应再去印度求法,他于是将所有供养换为黄金,达数千两,负金跋涉,再赴印度。

琼波浪觉到印度后,用黄金依次供养了诸位上师,又求得了诸多教授。他给大成就师麦智巴供养了七两和十三两的两个金曼扎后,麦智巴极为欢喜,问:“你想求哪种灌顶?”琼波浪觉说:“活着时,能得其加持,财源广大,利益众生;死后能与他携手并肩,往生佛国。我只求这样的本尊法。”麦智巴便赐予他十三尊玛哈嘎拉灌项,然后,他跟麦智巴闭关十三天,得到成就,亲见玛哈嘎拉现身。此后,玛哈嘎拉便与琼波浪觉形影不离。以此因缘,琼波浪觉在日后的弘法生涯中,财势颇盛,富丽堂皇,财物上无丝毫局促。他依此财势,修建寺院一百零八座,香巴教法从此大盛。

在檀香林,琼波浪觉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四位上师之一司卡史德。关于司卡史德的故事,我在本书中有专门章节,此处不赘。在香巴噶举中,司卡史德的地位很重要,她传有《司卡六法》,上根之人闭关专修八个月便可即身成佛。香巴噶举弟子在修五金法会供时,也有对司卡史德的供养。

琼波浪觉前后给司卡史德供养了五百两黄金,司卡史德传以司卡六法,琼波浪觉成就了此法后,司卡史德与琼波浪觉形影不离。为助其尽快成道,在日后很长一段岁月里,司卡史德做了琼波浪觉的手印母。

在印度,琼波浪觉还遇到了一些大成就者,在白比朗觉处,他求得《胜乐五尊法》《红白空行法典》等教授;在班智达德维多吉处,他求得《阎曼德迦》等阎摩敌法类;在若贝多杰处,他求得吉祥天女法类。

琼波浪觉二次求法,虽得众多法类,但仍没得到奶格五金法的教授,所带黄金用完后,他只好再次返藏。回藏后,前来求法者极多。一日,在空行母的指点下,他发现了伏藏金矿,掘得了许多黄金。

为求得奶格五金法,也为了答谢那些传法师尊,琼波浪觉携带巨金,再赴印度。当时的交通条件极差,山势陡峭,气候恶劣,盗贼时现,每次西行,累月经年,辄有生命危险。此时,琼波浪觉已成就多种密法,解脱已如探囊取物,且弟子众多,声名大振,但大德一生,亦如释迦佛应世,为一大事因缘而降临于世,非为自利。幼时阿莫嘎大圣的授记,常系念在琼波浪觉心头。所以,他第三次赴印后,除对以前的传法上师广行供养、再求教授外,还遍行各地,访查五金法的传承上师,虽经年累月地苦苦追寻,但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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