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孟妍:活出真心,活出最好的时代

2018-01-17 20:59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吕孟妍

 

活出真心,活出最好的时代

\吕孟妍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这是狄更斯名著《双城记》的开篇段,也是我观看着影片《无问西东》时,第一个从脑子里跳出的句子。

那就让我们先说一说影片中那些最坏而又最好,最黑暗而又最光明的时代。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并不是一个平静的时代,在外患即将来临之前,国人享受着短暂的貌似岁月静好,而在清华园这样的象牙塔里,古朴美丽的校园、明亮的教室和礼堂、渊博儒雅的大师,以及青年学子的朝气与理想,编织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然而,美好而又平静的小圈子,却容易让人迷失,生或是死(to beor not to be),只是学子们话剧表演中的优美台词,为何而读书,却使年轻的心陷入迷茫。

很快,这份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烽火连天,国破山河碎,危如累卵,无处安身的时代来临了。为保“一张平静的书桌”,师生们开始了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教育长征,从北平到长沙,从长沙再到昆明,最终将这张书桌放在了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及私立南开大学,以“西南联大”的融合体,书写了一段战火中的传奇。在漏雨的破败茅草屋里,在乡间泥泞的山路上,在街边小摊的简陋桌凳上,随随便便或站或坐,或交谈或沉思的哪一个年轻人,都可能是当时或日后的名师大家,陈寅恪、冯友兰、钱穆、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钱钟书、梁思成、金岳霖、陈省身、杨振宁、华罗庚……这些大家们,在我们看来皆是熠熠生辉的珍珠,要小心摆放,而那时节,他们却像豆子般被随意地撒在昆明的泥地上,在连绵不歇的警报声中,不忘自身的珍珠本性,继续打磨,继续学习。

终于,人们赢得了和平,在六十年代热火朝天地奔向新生活了,却不料内心的风暴远远甚于战争的动乱。那是一个动辄将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时代。人群总是很容易被煽动点燃,仿佛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火药桶,思想紧绷,高度敏感。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他人的审判者,有权力对犯了错或被认为犯了错的人,扣上无力辩驳反抗的罪名,施以毫无人性的暴力。人命贱如草,斗争大过天。有多少人借着阶级斗争尽情地释放人性中的丑恶,满足自己那扭曲的人性恶欲;又有多少天真单纯如王敏佳一般的人,只因为一份发自内心的善意,便被群盲的黑暗洪流所吞噬。影片中的王敏佳是幸运的,她有一个至诚至真的人,为她托底,无论她如何向下坠落,陈鹏都会不离不弃地托住她。而更多的人,只能坠下无尽的深渊,没有人会置“划清界限”而不顾,去托住他们。

本以为新经济时代一定会更幸福美好,而在张果果的口中,这个时代不过是“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是谁让世界变成了这样,难道张果果不在其中吗?追名逐利,尔虞我诈,丧失信任,谁是谁的猎物,谁是谁的替罪羊,谁是谁的救赎?一个繁荣得令人目眩的时代,一个贫瘠得令人心寒的时代。利益场和权力场竞争激烈,你死我活,似乎谁的手腕更加高明,心机更加深厚,谁就是人生大赢家;收起自己的好心吧,没人会感恩,小心反而被粘上甩不掉,背上一个大包袱,甚至还落得个东郭先生的下场。人心就是这样凉了下来……张果果喜欢说一个词——你猜,这固然是在让对方作抉择,选择以善意还是恶意去揣度他,又何尝不是他内心的自我抉择,选择活出真实和善意还是活出假面与恶意。当他最终选择去信任,继续付出爱心,选择拒绝Robert的联手打击David的要求时,他找回了真实的自己,敢于说“我和他们不同”,让自己的世界变成了一股清流。

我无意于写一篇影评,只是深深地感慨于这样的定律:无论历史的镜头定格在哪一个时代,多么平静或是动荡,多么繁华或是萧条,无论人们的身份和面目有多迥异,学富五车或是目不识丁,家财万贯或是一贫如洗,总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横亘在人们的心头,不停地向他们的命运发问,不停地拷打着他们的灵魂:“你活得真实么?你所做的一切是发自真心么?”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真心?

是影片中让人为一种忘我的投入与认真而肃然起敬的瞬间;是让人心弦一动,有所思有所悟的瞬间;是让人心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

西南联大的教室和校舍,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本校相提并论,简陋的教室漏雨的屋顶,一到雨天,雨水便倾泻而下,打在师生们的身上、课桌上,雨点在铁皮屋顶砸出的轰鸣声,盖过了老师们的讲课声,不如静坐听雨罢;警报时时拉响,师生们躲在山洞中、掩体内,依然在上课,讲得忘我,听得忘我,在知识传授与思想碰撞中,物质困顿与生命危险都被抛掷一边。那样的时代怎么出了那么多名师大家?!拥有豪华校园建筑的当今时代,为什么就没有了那样的名师大家?老校长梅贻琦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大师从哪里来?没有忘我的投入与认真,便没有真正的大师。活得真实,学得真实,做教师教得真实,做学生学得真实,不为利益,不博虚名,那是一种从内心生出来的从容和对理想的笃定。

影片中数次令人落泪的场景,都发生在西南联大的那段岁月中。战乱的时代,破碎的疆土,没有哪一片土地能让人有美好的想象,唯有在昆明,因为那里有一群美好的人。沈光耀的出场,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自带光环,无关于他的富家子身世,也不完全因为演员王力宏的颜值,而是他的品格,人品好,便自带光环。沈母的一番话,让我们明白了这种美好的来源,家世熏陶,家教严格,重视读书修身。那句“负甲为兵, 咋笔为吏, 身死名灭者如牛毛, 角立杰出者如芝草”,出自于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颜之推旨在阐述学习之重要性,且不以富贵名利和学习相提并论,没有学问的富贵之人与有学问的贫贱之士不能比。身怀武艺者,可能去当小兵;满腹诗书者,也可能去当小吏,历史上身死名灭的人多如牛毛,出类拔萃的人却少如芝草。学习并非为了求官求名。沈家以此为家训,便是为了教育子孙勤奋求学,但不以功名富贵为目标。因此,沈光耀被培养得文武双全,沈母却并不希望他求功名富贵,“当初你离家千里,来到这个地方读书,你父亲和我都没有反对过,因为,是我们想你,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上没经历过的,那些只不过是人生的幻光。” 沈家作为“三代五将”之豪门,历经富贵荣辱,沈母以一句“人生的幻光”揭示了身外之物的真相。沈母看重的,是作为个体生命的珍贵,健康开心地活着,体验人生的种种滋味,不要去求那些人生的幻光,而要活得真实,活出自己的真心。

如果没有国难当头,沈光耀将会有一个快乐美好的人生,而当他看到了敌机肆虐,饿殍遍野,同胞遇难之后,便再也无法安享个人的生命乐趣了。飞虎队的那名军官说:“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自己心底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每一个字都在重重地敲打他的心灵,自己有家有父母,而那么多孩子成为了孤儿;自己有衣有食,而那么多的孩子饥肠辘辘;自己有年轻健康的生命,而那么多人死于战火。自己是母亲的独苗,母亲教导他珍视自己的生命,珍视人生,而现在,他决心抛开自己的珍贵,去成全他人的珍贵。影片中每一个沈光耀坐进机舱挥手告别的镜头,都让人欢喜而又惴惴不安,害怕那样阳光美好的笑容,不知道哪一次飞走之后便不再回来。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总是悄悄地为孩子们带来活命的食物,他的飞机成为孩子们盼望的希望——“晃晃”。孩子们最爱的“晃晃”,在鄂西会战中,拼尽全力撞毁敌舰,再也不会回来了。沈母翻阅着儿子留下的那本素描集,一页一页,记录了沈光耀眼中一树一花的美丽,记录了他感受到的人们的淳朴热情,记录了他对爱情的美好向往,记录了战争的残酷与伤痛,这是他的一颗充满了善与美的真心,而他将这份爱全部化为了大爱。

美丽的事物,也很脆弱。真心也常常被人性的乌云所遮蔽,看不到自己的真心,执著于外界或心中的某个东西,人便会迷失。不管那个东西本身是不是有错,即使是原本美好的东西,一旦变成执念,也会让人陷于痛苦,甚至遭致命运的悲剧。

当文科超好却非要选择实科(理工科旧称)的吴岭南,被梅贻琦问道:“你求学的目的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认定最好的学生都读实科,所以他必须读实科,因为他要做最好的学生。有多少人和吴岭南一样,有这样的执念:“我一定要做最好的,最成功的那个人,做第一”,却完全不了解自己真正适合做什么,真正喜欢做什么。太过于在意世俗的标准,就会迷失了自己,世上不缺这样那样的“第一”,缺少活出真实自己的“唯一”。最终,想明白了的吴岭南,成为了西南联大的文学教授。

王敏佳的故事,是最令人感到沉重的故事,那个时代有太多的扭曲和执念,有太多的凉薄和背叛,也有太多的无知和可怜。一个被革命激情和红色信仰充满的小女孩,仅仅是因为没能向敬爱的领袖献花和领袖拍照,便在心中种下了心结,一个遗憾的填不满的心理黑洞,于是她一遍遍地用谎言填补它,一次次地去天安门拍照去填补它,直到被揭穿。一开始她向同事展示相片,让人误以为这女孩非常虚荣非常显摆,直到后来,才让人唏嘘不已,所有的虚荣背后,都有一颗哭泣的需要被抚慰的脆弱的心。李想,一个有为青年,立志奉献边疆的热血青年,支边成了他的执念,为此,他可以在关键时刻,选择懦弱地逃避与背叛,抛弃了情义与正直。当他光荣地站在欢送会的台上,受众人仰慕,发表义正言辞的高调宣言时,他背弃的朋友,王敏佳,正在一墙之隔的批斗会上,面临众人的羞辱和置她于死地的暴行。究竟是世事太荒诞,还是人心太黑暗?那一面高墙,隔着欢送会与批斗会,隔着光荣与羞耻,隔着生与死。

将王敏佳推向深渊的最初最直接的手,来自于班主任许老师的妻子,刘淑芬,一个被爱情的执念毁掉的女人。作家雪漠说过一句话:“执著于什么,什么就会变成你的魔。”即使是美好的爱情,一旦陷入执念,也会变成魔。许老师和妻子,也曾琴瑟和鸣,海誓山盟,而感情和其他所有事物一样,都是会变化的。表面看似乎是许老师被妻子供着读完了大学变心了,实际上他有他自己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夫妻二人之间像是投资者与回报者,再也没有了情感的交流,住在同一屋檐下,泾渭分明,没有任何交集。这哪里还是爱情,分明是仇敌之间最残酷的无声的厮杀与折磨。可是,刘淑芬就是不放手,许老师声嘶力竭地质问:“世上一切都能变,为什么就这个不能变?!”“就是不能变,你说过的,要对我好一辈子!”这样的执念,看得人无比之心累!执念化成的魔,充斥了刘淑芬的身心,在她的横眉斜眼怒目中,在她的每一个重重的动作中,摔碗,狠狠搓衣服,动辄掌掴许老师……一个浑身都燃烧着嗔恨怒火的女人,即将把这股怒火烧到无辜的弱小者身上。王敏佳因那封为许老师鸣不平的信,被这个燃烧着怨愤怒火的女人揪了出来,又在众人的阴暗心理推动下,坠向了深渊。而当这个愤怒的女人看到王敏佳被打死,突然间,自己也失魂落魄了,她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快慰,受害者的死亡,同时也击垮了她自己。也许她想要的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和转移,想要的只是一种温柔的善待,而非理性的暴力,让她自己也害怕了,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一条人命死在了自己手中。从前,她只是一个怨妇,现在,她成了刽子手。也许只有院子里的那口井才能浇灭执念的狂魔,平息内心恐惧和绝望。

黑暗最见不得美丽,见不得笑容,别人的美丽和快乐反衬出黑暗的丑陋与阴险。批斗会上,那些昔日心怀嫉妒的同事,终于大快人心;那些盲从的看热闹嫌事不够大的人,积极参与暴行;特别是当他们看到王敏佳因心底的失望而露出笑容时,更是不能容忍“她竟然还笑?!”他们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与挑衅,“打死她!”就像耶稣曾说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的,迷失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会造成他人和自己人生的悲剧,直到真心重现。有人在摧毁这美丽与善意,也有人在拼命护全它,陈鹏是一个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他可以为照顾所爱放弃大好前途,也可以为国家付出自己的一切,他所做的事都是出自于真心,他带王敏佳到昆明避难,相隔千里,为她寄上的东西是雪花膏和银杏叶,他懂得真正的美,真正的爱。在大西北荒漠的夜晚,他靠着火堆沉沉睡去时,被火光映照得温暖发亮的脸庞,写满了思念的幸福。而李想因王敏佳的“死”,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真心,“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另一个生与死的抉择关头,他听从了真心的选择,成全了别人的生命。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值得珍视的,当张果果看着保温箱里的四胞胎时,充满了对生命的不可思议的敬畏,同时也有担忧,如果一个人知道他将要走的人生,他是否还有勇气来。其实,生命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勇气,它就藏在真心中。沈光耀何来勇气去当空军,何来勇气去战斗,去撞击敌舰?王敏佳何来勇气去写那封信?陈鹏何来勇气要为王敏佳托底?李想何来勇气将生的希望留给队友?当一切发自于真心,便自然俱足了勇气。对于生命而言,肉体当然很珍贵,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沈母要沈光耀好好享受人生乐趣,张果果热衷健身和各种运动,每个人都很爱惜身体。

但生命的珍贵之处,不仅于此,真正的价值在于每个生命都有真心,那真心中藏有真、善、美,这是真正赋予生命以意义的东西。每个时代,都有无数的生命流淌过,有无数的故事上演,好的时代与坏的时代的区别,就在于其中的生命体,是否活出了自己本有的价值和意义。真心中的真善美,还会在时代与时代之间接力与传递,梅贻琦在清华大学启明了吴岭南什么是真实,吴岭南在西南联大鼓舞了沈光耀的真心,沈光耀空投给孩子们的食物,养活了陈鹏,陈鹏托住了王敏佳,敲醒了李想,李想救下了张果果的父母,张果果又救助了四胞胎……这条真心的传递链,在时代的纵向上,于一代又一代人心中传递,又在社会的横向范围,辐射到更广更多的人群。

这可以是最坏的时代,也可以是最好的时代;可以是愚蠢的时代,也可以是智慧的时代;可以是怀疑的时期,也可以是信仰的时期;可以是黑暗的季节,也可以是光明的季节;可以是失望之冬,也可以是希望之春。每个生命都能自主选择,选择活出真心,便能活出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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