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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漠:鲜活的灵魂并非单一与清晰的

2014-09-06 16:25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雪漠 浏览:49567745

雪漠:鲜活的灵魂并非单一与清晰的

●雪漠:你之前也看过我的《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你觉得《西夏咒》这种创作上的突破,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到底是一种升华,还是一种损失,甚至伤害?

◎张存学:《西夏咒》的写作方式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也更自由。在更高的精神追求下,你打破了时空的局限——从西夏到当下,足足跨越了一千多年——也打破了小说正常的程序,这种突破是非常难得的,但我们阅读的时候,依然觉得它是合理的。而且,在想象力方面,《西夏咒》的表现也非常突出。关于这一点,藏传佛教的传承背景或许赋予了你一种先天优势,因为它本身就具有一种巨大的想象空间。中国当下的诸多小说都停留在讲故事的层面,它们缺乏的恰好就是这个东西。

另外,你的小说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它不注重情节,更注重一种当下性的叙述。这本身就是合理的。因为,好多作家都不是为了情节去写小说的,因此也大可不必去注重情节,更不用被小说情节所束缚。否则,《红楼梦》就不会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版本——比起小说情节,它更多的是某种精神世界观照下的写作。高行健的《灵山》也是这样,他根本不注重情节和小说元素等东西。在他那里,这些都是不起作用的。你的写作,也属于这种自由写作的姿态。

所谓的“自由写作”,并不是一种无限制的、信马由缰式的写作,而是要打破一定的局限、打破既定的框架和许多规则,展示出艺术最本真的魅力。《西夏咒》明显做到了这一点。比如,你在评论当代及古代的一些人物与事件时,就从作家的身份里跳了出来,这样的文字在小说里是可以允许的。你以前的作品不完全是这样,它们是你在没跳出来的情况下创造出来的。现在,你——也就是作家本身,已经被推到作品的前台来了。这样的方式,一方面可以把你自己置身于小说的当下,另一方面,它也会展示出你的边界与局限。我觉得这部分可以收敛一些,但这并不影响整个小说的大局。我觉得,《西夏咒》还是重在对一种伟大精神的追求。

●雪漠:你说得非常好!写《西夏咒》的时候,我甚至是有意去“反小说”的。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大段评论,这虽然是可以允许的,但实际上,小说创作一般非常忌讳这个东西。我明白这一点,可是我不愿意遵循这个规则。我觉得,为什么要在创作中把自己的心灵隐藏起来?如果灵魂需要跳舞,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它自由地跳几下?就算它是狭小的、局限的,又有什么关系?它本身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不应该被诸多概念所限制,它也肯定不是单一的。

清晰的、单一的是谁呢?是那些被格式化了的人。这些人的脑子里充满了社会上流行的概念与规则,再也懒得去怀疑,也不敢去怀疑,因为流行概念已经蚕食了他们最独特的东西——他们的灵魂追问。在这些东西的异化与改造下,他们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脸谱化的玩偶,像机器人那样,用生命去迎合一种束缚了自己的东西。但真正鲜活的灵魂不是这样的,它充满了自我的纠斗,充满了悖论与矛盾,总是活在高贵与卑劣、伟大与渺小、清晰与模糊、善与恶的交融之中,它就像一团巨大的混沌,既说不清,又道不明。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它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西夏咒》中有好多人物都是这样。

当你读到“梦魇”部分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的诸多人物都是冲突的、相互交织的,像是一团乱麻。尤其是那个叙述者阿甲——不同时空,就有不同的阿甲;不同的阿甲,又有不同的故事。奇怪的是,好多人都非常喜欢这个混乱且矛盾的人物。实际上,阿甲和琼是一体的,他就是琼纠斗不休的灵魂——但他又何尝不是作家纠斗不休的灵魂?当一个人,或者一个作家的灵魂处于困扰、寻觅、焦灼的时候,他就会寻求自我救赎,但这种救赎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它意味着灵魂的纠缠,也意味着两个“我”的相互抗衡,这种抗衡会让人陷入诸多困境。《西夏咒》里那个混乱的阿甲,就代表了这样的一种局面。

你的《轻柔之手》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声音。其中的诸多文字以及人物挣扎背后,都透露出各种频率的声音。看完这部小说之后,我记不住任何情节,也说不清每个人物具体发生了什么故事,但那种灵魂挣扎的声音,以及它制造出的巨大的混沌感,却依然存留在我的心中,这一点非常难得。其中,我印象最清晰的,是刚开始出现的那个“光”。它是一种非常清晰的意象,在它的笼罩下,许多东西跃然而出,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骚动和喧嚣,纠斗不休。这与《西夏咒》的“混沌”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每一个作家都可以编故事,或者虚构情节,但情节与文字背后那个巨大的投影,却不是谁都可以造出来的。因为它是作家的精神境界在作品里的投射。很多现代小说当中,都没有这样的投影,包括一些知名作家的作品也是这样。这就是伟大作家跟一般作家最大的区别。

◎张存学:就连我们经常提到的《白鹿原》也缺乏这种东西。它里面的人物在生存层面上确实能立起来,但没办法上升到生命的层面,因此也属于一种低层次的作品。这部小说的优秀之处,无非是场面比较宏大,人物比较复杂,也具有一种历史感,但你如果站在一个比较高的层次去要求它的话,就会发现它仍然非常一般。

●雪漠:现代小说中缺少一种灵魂的投影。这种投影是作家的本体,它非常接近我们所说的“神”,也非常接近黑格尔所说的“绝对精神”。如果实现不了这种投影,作品就永远都是小东西。

一些西部作家的作品中就有这样的投影,比如张承志的小说——尤其是《心灵史》。除了《轻柔之手》,你以前的一些中短篇里也出现了这样的投影,那时我就对你产生了一种好奇:他的作品中竟然有这种东西?

然而,坦白地说,好多人都看不到这个东西,包括一些著名的学者、评论家也是这样。为什么呢?因为,灵魂达不到相应层面的时候,读者就无法与小说的频率产生共振。如果不能产生共振,他就感受不到一种生命深处的震撼与感动。这就是有些人可以融入小说,但有些人的阅读却总是停留在故事层面、根本读不进去的原因。例如,一些初中小女孩读《西夏咒》的时候,灵魂也能处于一种巨大的感动与震撼之中,她们可以读得热泪盈眶,但好多大评论家却读不进去,甚至认为里面有大量小说中不应该出现的毛病。殊不知,他们所认为的毛病,恰好就是感动了很多读者的东西。不过这也没办法。不光《西夏咒》,《红楼梦》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我的老婆初中时读《红楼梦》读得如痴如醉,但现在仍然有很多作家读不进这本书,更看不到作品中的灵魂投影,无法与之产生共振。这证明,某种东西不一定是某个作品本身的问题,而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也是很多优秀作家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因此我一直在寻找一种东西,在保证精神品位的前提下,能否让所有人都能进入小说当中,各自领略到不同的风景?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我想我们就会拥有更大的读者群。

——摘自《光明大手印:文学朝圣》 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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