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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这些用命写出的诗歌

2011-03-12 17:33 来源:高兴新浪博客 作者:高兴 浏览:60880911

这些用命写出的诗歌                                                    高兴 2010年4月摄于北京西郊

 

 

 

这些用命写出的诗歌

——读波兰女诗人安娜·斯沃尔

 

                                                            高 兴

 

   已经过去了十五六年了,但我依然记得那一刻的情形。在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图书馆里,我第一次读到了波兰女诗人安娜·斯沃尔的诗歌。仿佛被电击一般,我内心的震撼和感动久久难以平息。

   一些朴实到极致的诗,一些简洁到极致的诗,却散发出巨大的内在的力量和能量。秘密何在?只要细细读,你会发现,这些文字仿佛剔除了所有杂质,也似乎摈弃了所有手法,只剩下了呼吸、凝视和燃烧,只剩下了血肉。这简直是用命在写作。就是用命在写作。这样的写作既在散发,也在消耗。巨大的消耗。搭进了情感和生命。安娜·斯沃尔,一个用命写作的女诗人。

   安娜·斯沃尔(Anna Swir,1909—1984),本名安娜·斯沃尔茨申思卡,出生于华沙一个画家家庭。她的童年实际上是在父亲的画室中度过的。据她自己回忆,她那时整天待在父亲的画室里,玩耍,做功课,睡觉。由于家境极度贫困,她被迫无奈,早早地就出去打工,替父母分担生活重负。用她自己的话说,“我那时极为害羞,难看,内心的焦虑山一般压迫着我。”上大学时,主攻中世纪和巴洛克时期波兰文学。她发现,十五世纪的波兰语言是最有力量的。三十年代,她开始发表诗作。最初的诗作带有明显的成长环境的印记,诗歌中的许多意象都来源于各类画作和画集,以及她对中世纪的迷恋。那些诗作大多是些短小的散文诗,像精致的微雕,隐去了所有个人色彩,具有浓厚的唯美主义倾向。微雕成为她一生钟爱的诗歌形式。

   战争既改变了她的生活,也改变了她的创作。德国占领时期,她当过女招待,为地下报刊撰过稿。一九四四年华沙起义中,她担任过起义军护士。后被捕,在几乎就要被处决的一刹那,又幸运地死里逃生。她说:“战争让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是从那时起,我的个人生活,我同时代人的个人生活,开始进入我的诗歌。”她极想把战争中经历的一切写成诗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苦于找不到恰当的形式。三十年后,她终于写出了描写战争的诗集《修筑街垒》(1974)。依然是些短诗,依然使用微雕手法,可斯沃尔的诗风已完全改变,由唯美主义转向了现实主义,转向了内心。

   可以说,直到这时,斯沃尔才基本确立了自己的风格,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她开始专注于内心,专注于情感。有段时间,她还写过不少儿童诗歌和儿童故事,并因此赢得了不小的声名。年过六十,她奇迹般出版了《风》(1970)和《我是一个女人》(1972)等诗集。诗集《我是一个女人》犹如一份女权主义声明。她在诗集中大声宣布:即使上了年纪,女人也同样有性爱的权利。之后,她又创作了许多直抒胸臆、感人肺腑的情诗。《快乐一如狗的尾巴》(1978)、《丰满一如太阳》(1980)等便是这一方面具有代表性的诗集。这些诗直接,大胆,简洁,异常的朴实,又极端的敏感,经济的文字中常常含有巨大的柔情和心灵力量,有时还带有明显的女权主义色彩。

   “诗人必须像疼痛的牙一般敏感。”女诗人说。“诗人的意识空间必须不断扩大。那无法震撼并激怒他人的一切,震撼并激怒诗人。”或许正是这种玩命的写作姿态,让她在晚年抵达了诗歌的高峰,写出了那么多动人心魄的诗作。一些燃烧的诗。一些奔跑的诗。一些滴血的诗。这些诗作终于点亮了她的同胞、旅居美国的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的目光。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诗作的中心主题:肉体,狂欢中的肉体,痛苦的肉体,恐惧的肉体,害怕孤独的肉体,充沛的、奔跑的、懒散的肉体,女人生产时的肉体,休息、打鼾、做早晨健美操的肉体,意识到时间流逝,或将时间浓缩为一个瞬间的肉体。米沃什认为,安娜·斯沃尔的这些感官的、剧烈的诗歌中,有一种罕见的干净。她诗歌中的肉体常常同灵魂纠结在一起。灵魂其实一刻也没缺席。

   米沃什极为欣赏女诗人的才华,长期关注着她的诗歌创作。这是一个诗人向另一个诗人表示的敬意。也是一个诗人同另一个诗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还有着同胞间的深厚情义。他决定做点什么,要让更多的读者读到斯沃尔的诗歌。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同人合作将女诗人的许多诗作译成英文,介绍给欧美读者,其中包括组诗《关于我父亲和母亲的诗》。这组诗以近乎白描的写作手法,通过一个个平凡而又动人的瞬间,表现出了一位女儿对父母深沉的爱。米沃什感叹:“在二十世纪的诗歌作品中,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出色的表达对父母之爱的诗,一个以尽可能少的文字讲述的故事。”

   安娜·斯沃尔总是在以尽可能少的文字,讲述她的故事,肉体的,灵魂的,女人的,男人的,女人和男人的,女儿的,父母的,女儿和父母的,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故事。这些故事贴着我们的肉体和心灵,贴着我们的生命,让我们不得不倾听。

 

                                                                         2010年8月12日于北京

 

附安娜·斯沃尔诗歌三首:

 

门开着

 

不,我不想驯服你,

你会失去你的动物魅力。

你的狡黠和恐惧

让我感动,

这些特性适合你那奇异的种类。

你不会离去,

因为门总是开着,

你不会背叛,

因为我从不企求忠诚。

 

把手给我,

我们将在舞蹈中

穿越发出阵阵笑声的黑暗。

腿和手上

神圣的小铃铛,

一个舞姿,

柔软,恰如古老的阿拉伯字母,

发之歌,

在经典地跳动。

 

销魂的力量

织成秘密。

但又有点归顺,

像你。

             (高 兴译)

 

 

第一首情歌

 

那爱之夜纯洁

一如古老的乐器

和它周围的空气。

 

丰富

一如加冕典礼。

它肉感,像劳动中妇女的腹部,

精神,

像一个数字。

 

它只是生命的一个瞬间,

却想成为来自生命的结论。

通过死亡

它试图领会世界的准则。

 

那爱之夜

有自己的野心。

             (高 兴译)

 

 

爱让爱的人分离

 

你嫉恨

你给予我的迷恋,

因为我用那迷恋

背叛了你。

你只是将它当做水脉给了我,

它却在我体内

发掘出一条河。

 

这条河带着我

抵达你无法抵达的地方,

那些你永远难以体验

永远难以理解的

天堂。

 

我们用不同的语言

唱着我们的情歌,

我们陌生,又充满敌意。

你的肉身只是迷恋

我的肉身的工具,

我的肉身远比你的

更加崇高。

 

我不会在你体内淹没。

只愿你在我体内淹没。

我那大笑的自我

是我的武器,我的裸体的装饰,

我的救生圈。

 

皮肤让两颗跳动的心分离,

爱让爱的人分离。

一首优美的夜之歌,

一首搏斗之歌。

              (高兴译)

 

转载: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ab6b9a0100kt0m.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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