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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2013-05-01 01:09 来源:雪漠文化网 作者:雅清 浏览:56961225

怀念母亲

/雅清

进入不惑之年,常常回忆起童年的一些往事,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是模糊的,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一场车祸就夺去了父亲和年仅十五岁的大姐的生命,无情的现实就这样抛掷在了母亲面前,贫穷的家境和五个年幼的儿女。从记事起,母亲的表情经常是微微皱眉,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站就是一天。我常常想,母亲一定是在守望什么吧!她也许幻想有一天父亲能够归来,哪怕只有片刻,能让她痛苦流涕也好。可我从未看见过母亲掉过哪怕一滴眼泪。

记得那是我六七岁时,有一天突发奇想,想知道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于是就跟几个小伙伴邀约,晚上去一个小朋友家的麦草垛上数星星。走时只跟妈妈说了一声,妈妈就轻轻松松地答应了。我们几个为了数星星,一直不睡觉;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却怎么也数不清星星的数量,而眼睛已经模糊。几个孩子又冷、又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夏夜里,我们谁也没有勇气离开那个垛场。——好不容易天泛白了,我撒腿就往家跑。到家后,妈妈大概也刚起床,她给我打开门,笑盈盈地对我说:“冷了吧?看你的脸红红地。”我说:“妈妈,太冷了,太困了。我要睡觉。”于是倒头睡去,即将睡着时,我隐约感觉到有厚重的东西轻轻压在了身上,我知道那一定是妈妈在给我盖被子,我感觉到了妈妈的体温、妈妈的气息,可眼睛就是睁不开。就这样沉沉睡去。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无拘无束的成长环境让我变成了一个敢于梦想的女孩,上小学时,老师就发现了我的朗诵天赋,天天听村里的大喇叭,我自己也迷上了播音主持,从此立志成为一名主持人。在我们西北那偏远的小乡村,我的梦想遭到了很多师长善意的“提醒”:那样的职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成功率太低了,还是面对现实,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是正路,否则,你只能一辈子种地当农民。我心里明白老师的好意,但心里就是放不下我的爱好。我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只要一天不广播,心里就不舒服;一进广播室,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心灵才得到自由自在的飞翔。

妈妈对于我和哥哥姐姐的不务正业,从没说过什么;学习成绩也一概不问。总之,孩子们爱干啥就干啥,仿佛有一点无为而治的味道。妈妈总是沉默着,内心也一定不快乐,但这样的家庭氛围却从另一个方面成就了我们,我很早就开始思考生死的问题,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由于从小在家庭中就缺乏关爱的经历,长养了我的慈悲之心、感恩之心。我常常会为别人施与自己的点滴温暖感动不已,常思等自己有能力了,要多多回报他人和社会。后来,我走上了一条媒体慈善之路,利用传媒的平台,传播人间大爱,呼唤人间正气。

如今回想起来,人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前面的每一步辛苦都铸成了今日的道路;而母亲对我们四个孩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父母对孩子认知的信念就像紧箍咒一样套在孩子的头上,会以一种无形的方式极大地影响孩子身心灵的成长。在当时邻人的眼中,母亲是平凡卑微的,甚至只是一个精神受过刺激、精神不太正常的病人,而就是母亲的这种别人眼里的病态反而赐给了我们无拘无束的心性,我很早就听到了内心的声音,并在此声音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姐姐也是如此,她如今仍然生活在农村,而对文学的爱好、对黄土地的深情深深根植进她的血液,她成了别人口中的“农民诗人”,创作了大量洋溢着生活气息的诗作、小说。

姐姐说话总是富有诗意。记得16岁那年,上高一的我第一次参加了一个地区级的大型中学生演讲比赛并获得了一等奖,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城市的摸样;第一次参加那么大型的活动,并得到了那么多眼花缭乱的珍贵奖品(现在看起来那些奖品都是微不足道的,无非就是一些笔记本、钢笔、影集什么的,但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代,这些礼物就足以让孩子们狂喜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一遍遍想象着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神情,越想越高兴。我想把那个豪华的大影集送给妈妈,再把那只漂亮的钢笔送给妈妈。早就听大人们说妈妈可是有文化的人,可每次就此问题询问妈妈时,她总是缄口不言,甚至不愿提笔写个字,我们的作业偶尔需要父母签名,母亲也是极不情愿。这次送给妈妈一只笔,希望能常常看到妈妈写的字。总之,这些奖品,妈妈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可等我回到家,把如许多的奖品拿到妈妈面前,妈妈竟然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这对于当时那个从小失去父亲、性格内向、有点压抑的我来说,心里的失落就别提了。看着黯然伤神的我,大我两岁的姐姐在一旁平静地说:妈妈的心经历太多苦难了,就像一口深井,你哪怕搬一块大石头扔进去,也不会溅起水花来……

小时候,妈妈从没给我讲过自己的身世,长大了才听舅舅、舅妈说起过。原来,我的姥爷、妈妈的父亲曾是国民党时期,我们那个县的副县长,妈妈从小读书就很好,尤其擅长写作,作文经常是范文。小学毕业升初中的全县统考,妈妈曾考过第一名。这件事妈妈倒是对我们说过。她说,那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由于她的母亲坐牢,她和弟弟(我的舅舅)只跟着他们的姨姨一起艰难度日。姨姨靠卖鸡蛋挣的钱供他们读书。揭榜那天,妈妈穿着姨姨那件并不合身的大黑棉袄远远地观望着,想等看榜的人走完后再去看自己的成绩,不想大家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听见了别人的议论:“那个穿黑棉袄的人考了第一。”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母亲,一生中唯一的职业竟然是打扫厕所。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不多,单位领导曾多次劝说母亲当教师,母亲淡然地拒绝了;几年后,文革爆发,而母亲因为自己就下的职业选择,才让这个已经很脆弱的家躲过了十年浩劫的冲击。母亲三十四岁就守寡,母亲就靠着刷厕所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把我们四个儿女带大成人。

小时候我家时常遭邻里欺负。我家鸡笼里的鸡蛋常常无端被人捣碎;我家的大黑狗被人打死;甚至我们上学,邻居家也不让我们从他家门口走,那是我们唯一的通路呀,当我们哭着去找妈妈时,妈妈平静地对我们说:不让走就不走嘛,从咱家后院绕吧。“天哪,后院?那哪里是一条正经的路嘛,明明只是一个洞,还要翻过高墙,再说了,从那里走得多走一多半的时间呢,我们上学要迟到了!呜呜呜……”妈妈好言相劝:“没关系,以后上学早点走不就行了吗?”还有一次,妈妈带着只有七八岁的我去水井挑水,结果扁担断了,她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看着水桶,她一个人手提另一只盛满水的桶先行回家。印象中水井边挑水的都是男人,而我家这本该由男人干的活儿,全由年轻的母亲自己承担。当时扁担咔啪一声响,扁担断,水洒落,那些男人们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议论着什么,母亲只是低着头,告诉我呆站在原地先别动,她一会儿回来。

母亲对一切事总是那么淡然,看到现在的独生子女受到两代人百倍的呵护,想起母亲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从容地将我们带大,不由得惊叹她的隐忍与智慧。印象中母亲从没给我说过她跟父亲的事,但父亲去世后,年轻而美丽的母亲一直没再嫁,直到父亲过世15年后,母亲也撒手人寰,那一年她年仅49岁。

唐朝诗人曾写过一首诗:梧桐相待老, 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 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 妾心古井水。仿佛就是母亲的写照,她已经远去了,象已经逝去的许多东西般离我们远去了。姐姐后来成为诗人,我也成为一个真正的播音员,直到今天,我的眼前仍常常回忆起母亲淡然的神情,那是一种永恒的力量。

有谁能如歌德般这样礼赞女性?“万象皆俄顷,无非是映影;事凡不充分,至此开始发生;事凡无可名,至此始果行;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走。” 我愿意以此赞美我平凡的而又伟大的母亲。

昨晚梦见母亲了,梦中我要赶一个很远的路,中途去看望母亲,母亲一个人待在家里,看到我来了,她依然是那淡然的表情,我劝她跟我一起走,她说哪也不去。她梦中的家很朴素,一如她的穿着,不再像多年前梦中那虚弱的病体和褴褛的衣着了。妈妈,祝愿您在那个世界里一切安好!女儿永远怀念您!

(雅清写于20134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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