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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现原著的风采:关于《血色子午线》的翻译

2013-04-13 08:17 来源:文艺报 作者:冯伟 浏览:57168099
内容提要:我深信,好的翻译作品理当增强汉语的表现力,而非囿于汉语。因而我决定,绝不因为部分读者不 习惯,而随意增删,抹去原文的特点,但这并不等同于逐字逐句的死译,而是极力用译文重现其文风。

 

重现原著的风采:关于《血色子午线》的翻译

 

提示:我深信,好的翻译作品理当增强汉语的表现力,而非囿于汉语。因而我决定,绝不因为部分读者不 习惯,而随意增删,抹去原文的特点,但这并不等同于逐字逐句的死译,而是极力用译文重现其文风。

 

要说《血色子午线》是科马克•麦卡锡最伟大的作品,恐怕鲜有异议。但此书出版虽近30年,相较于作者其他作品,国内与之相关的评论和研究成果却 寥寥无几,除了缺乏译介,难度太大无人问津也不失为一个原因。其实对英美读者而言,此书亦非可以一目十行的消遣读物。为何?难。作为读者,难,绕过便是, 但作为译者,逃避即渎职。那本书难在何处?且让我慢慢说起。

 

先说作者。麦卡锡高度敬业,除了读书、写作,几乎不问俗务。为了写作此书,他阅读了几百部历史文献,考察了每一个写到的地方;同时,一切背景知 识,即便只有只言片语,若无深入研究,也断不会付诸笔端。因此,这便出现以下几个结果:难易一字的语言表达,精确的细节,丰富但凝练的背景内容。众所周 知,同样的特点,也体现在《红楼梦》《尤利西斯》等经典文学作品中。如此一比较,读者便知此书的分量。

 

在翻译中,各种学科和各种语言的生僻词扑面而来,而且大多不见于网络或实体字典,不抓耳挠腮地在网上耗上十天半月,很难确知其意。正因此故,初 稿完成时,本书尚有几百处生词毫无着落,甚至在交稿前几天,还有若干不完全确定的生词让我坐立不安。比如书中充斥各种枪械术语,大多数费点力气尚有眉目, 但万事皆有例外,有些词即便知道英文含义也不知对应的中文是什么,四处求问一般无果,只好阅读各种相关文献,弄清19世纪的枪械使用原理,部位功能等等, 然后自定译法。不过最令人欲哭无泪的是一些不知道来自哪种语言的词汇,比如shacto一词,最后是校对者在一个波兰语网站上找到的。不过词再难,都还只 是技术问题,只要有时间和无比的耐心,总会柳暗花明。但谈到对句子和段落的理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很多句子之所以难,主要是缺乏相关的经验和背景知识,比如枪战中的一些动作,不熟悉这类枪械的使用,查遍字典也枉然。当然,知道是枪械问题就已 大幸,毕竟还知道查询方向。而一些用寻常词汇表达的科学事实,如特殊地理和气候条件下出现的物理现象,那就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作者只管描写,而不道明 其实这是“上蜃景”的一种,或者“音流学”现象,不明白的,还得绞尽脑汁、装模作样地去生造出符合上下文的译文来。作者读书海量,号称本书由书组成,结合 我自身所学和一些参考文献,尚能摸清一些文学、历史、地理、人类学等背景;但“可恨”的是,作者也酷爱自然科学,所以在本书中留下了大量这种阅读的痕迹, 这对学文科的我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所幸,本书校对者郑贤清兄乃复旦大学物理学博士,知识面甚广,分辨和研究出了诸多科学背景,修改了许多句子,否则本书 的某些译文绝对会让读者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更有甚者,有些句段很难猜测、分析或查出作者的原意,是形而上的议论,比喻性的描述,还是隐微的话语,或是三者兼有?我不敢妄言。于是只好求问 广大外国读者,参考外国学者的文章,但往往也是众说纷纭。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握较大,便适当地意译,把模糊的原文翻译清楚,而如果意译有可能导致误解, 便尽量在不损原文的基础上直译,让读者自己去参悟。作者狡黠,遣词造句时常模棱两可,如此一来,便出现多种说得通的理解。因此,书中有些译文未必百分之百 传达了原文的意思,充其量是我自己对原文的众多理解的一种表达,就如译诗,因为种种主客观原因,总会有一些东西遗失。比如以下这一处,我和校对者曾前后多 次重译,每次的理解都与上一次不同,但最终由他确定这样来理解和翻译:

 

子弹向上飞,那一小颗金属疾速飞往西边上空地球与太阳之间那遥远的无声碾磨着的环形物质带。

 

这一句我们曾比较过几个其他语种的译文,各位译者的理解也千差万别,其难度可见一斑。或许其本意如何,只有作者自知。

 

因为本书的这些特点,国外有好事者专门罗列或撰文分析麦卡锡小说中的冷僻词汇及其意义,也有人特意著书或做网站为本书提供注解和背景知识,但经 此一译,我深知,本书尚有更多隐秘未被挖掘。不过,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更多的内容和背景被揭示出来。我已尽量综合各家发现,用脚注的方式注明已确定 的内容,以帮助读者理解。

 

《血色子午线》是我翻译的第一部文学作品。此前虽译书几部,但都是社科读物,只求通顺、准确,并未刻意追求文采。但此次面对麦卡锡这样文风另类 的作家,首要问题便是如何重现其风格。本书前面一些章节曾由《路》的译者杨博和介末花花兄翻译过,我在校对过程中比较过他们和我的译文,发现三种译文风格 迥异。本书文风如何,三人的理解不可能完全一致,而因为阅读和写作经验的差别,最后输出的译文风格也会有所不同。一经比较,我恍然大悟:到底谁的译文与原 文最为贴切,实难判断,因为译者的主观性不可能根除,如何理解和表达又是因人而异,更何况读者的口味也是五花八门。所以我只能坦言,该译本的风格是我自己 理解的麦卡锡的风格,也许与原文接近,也许相去甚远,如何评判,未必有绝对的标准。在我看来,该小说的文体特点包含以下几项:

 

惜墨如金,但到该铺陈之时绝不吝惜笔墨。惜时,作者直接像写诗一样扔出一个意象,舍弃句子的主语和谓语动词;泼时,则一连写上十几行,毫无断句 和加标点的意思。就英语而言,这两种写法已算是“陌生化”了。我深信,好的翻译作品理当增强汉语的表现力,而非囿于汉语。因而我决定,绝不因为部分读者不 习惯,而随意增删,抹去原文的特点,但这并不等同于逐字逐句的死译,而是极力用译文重现其文风。以长句为例,作者偏爱无标点长句,以传达急遽、窒息、疯狂 等感觉,如何翻译这种句子,我参考过其他文学作品的译法,也与朋友讨论过,几易译法,最后确定尊重原文。小说第四章结尾有两段几百字的无标点长句,为了将 其理顺,我花了一整天才勉强打下初稿,而译文要是加上标点以正常语序来表达,原文的阅读效果要损失一大半。如果有人指责说这违背了现代汉语的表达规范,我 只好搬出骆以军的《西夏旅馆》,里面的长难句不比《血色子午线》少。简而言之,作者用不符合英文表达习惯的陌生化手法传达的,我一律用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 的陌生化译法来转换。

 

主干词汇简约平实。作者喜欢重复用词,这在英文写作中并不常见。比如表示“看”的词,最多的是 watchlook,此外便是viewregardpeer,其余基本上没有。另外 after a whilesat the horserode on之类的表达也随处可见。鉴于这种标志性的重复,译文中也几乎不随意变词,以突出原文特征。此外,除却小说中的法学、地质等专业术语,其他词汇基本上都 是非文学的常规用词,因此我除了在增强表达语言准确度和突出人物特征等方面稍抠字眼之外,大体上有意避免使用文学性太强的字眼,尤其克制使用文化意义太强 的四字成语,亦不对原文做过度的发挥,以免画蛇添足。在我看来,本书整体风格苍凉、残酷粗砺,希望译文也能给读者同样的感受。

 

我的中文水平有限,书中很多精彩之处惟恐词不达意,于是在润色时大量参考古今汉语文学作品,学习其中的表达。枪战和马战场面的描写参考过《水浒 传》《三国演义》和《狼图腾》,无标点长句、混乱的句子的写法参考了《西夏旅馆》,土匪式的对话参考了一些类似题材的影视戏剧剧本和小说,以求弥补自身的 语言缺陷。由此亦感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译书之前低估了本书的难度,合同译书期限只签了不到一年,虽然后来因为反复修改不断拖稿,但时间仍然不够,所以留下不少遗憾。头等憾事是无法逐 字逐句地推敲麦卡锡的语言节奏等重要文体特征,译文固然在大体上顾及了这种风格,但到细处并未有精力更好地表现,日后再做修订,当把语言节奏当作一个重要 的修改对象。此外,本书外文研究文献不少,未能有机会一一穷尽,深恐有理解失误之处,这些缺憾,自当日后弥补。

 

 

 

队伍如今已止步,第一轮射击已毕,灰色的来 复枪烟滚过灰尘,而同时长矛骑兵也突破了他们的队列。少年的马长喘一声摔倒在地。他已经打完了来复枪的子弹,如今坐在地上,慌乱地在子弹袋里摸索。他旁边 一人坐倒在地,颈部吊着一箭。他身子略曲,仿佛在作祷告。少年本来打算伸手去摸这血淋淋的箍铁尖,但他看见这人胸口中的箭已没羽,早已死亡。处处可见倒下 的马和痛苦蠕动的人他看见一人坐着给来复枪装弹药而血从耳里涌出他看见士兵试图给打开的左轮手枪装上随身携带的备用弹仓他看见跪地者身子倾斜抓紧自己地上 的影子他看见身中长矛的人头发被抓住站起然后被割下头皮他看见战马跺着倒地者一匹白脸黑斑眼的小马驹从昏暗中侧过身狗一样朝他猛咬一口然后跑开。伤员中有 些说不出话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戴着苍白的尘灰面具有些大小便失禁或踉跄撞到野蛮人的长矛之上撕成几块。如今排成一排疯狂杀进来的是双眼乱转龇牙咧嘴的狂 奔马群以及嘴巴咬着大把箭矢盾牌在灰尘中闪着光的裸身骑手在骨笛声中冲向被摧毁的队伍的外侧脚跟挂着马肩隆上的带子从马身侧下短弓在小马伸长的脖子下面拉 开最后他们环绕队伍一周后将其分成两段像游乐场的演员一样再度坐起,有的胸前画着噩梦般的人脸骑着马践踏摔倒马下的撒克逊人用长矛刺杀棍棒击杀带刀从马上 一跃而下弓着腿满地小跑仿佛一群被陌生驱力驱使的生物然后从死者身上扒下衣服抓住生者死者的头发用刀刃环切头颅高举割下的血淋淋的头皮对裸露的尸体狂砍乱 劈,割下四肢、脑袋,挖开陌生的白色躯干,手捧一大把人体内脏和生殖器,有些野蛮人浑身血污像在里面打过滚的狗如果碰到垂死之人就会将其鸡奸并朝同伴高 喊。此刻死者的马从尘烟中砰砰逃走浑身上下是晃动的皮革和乱糟糟的鬃毛因恐惧而翻白的眼睛如同盲眼有些浑身插满了箭羽有些被长矛穿透在杀戮之地旋奔时跌跌 撞撞地呕血然后哒哒地消失在视线外。尘灰止住了被割下头皮的裸露脑袋的血伤口下还留着几簇头发而这些露出头骨的人如今躺在拌着血的尘土中如同残废了的裸体 僧侣处处可以听见垂死者的呻吟和胡言乱语处处可以听见倒地之马的嘶鸣。

 

  ——选自《血色子午线》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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