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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隆:雪漠印象

2011-02-25 12:53 来源:《上海文学》 作者:徐大隆 浏览:60619218

  在我的印象中,雪漠是个矛盾的统一体:他的身上,既有苦行僧的淡泊超然,又有思想者的尖锐敏捷;安详时如静水,激扬时如泄洪;文学上沉迷执着,生活上知足常乐;自我塑造严苛方正,却又稚拙天真独自高歌…… 辄听他发出惊人之语,每每被人指责为偏激。但他的尖锐和偏激,充满思想的火花,而绝无心胸狭窄者的卑琐。
  雪漠外貌酷似“胡人”,隆鼻深目,须髯浓密,举止拙朴,乡音极重,时见他手捻佛珠,眉间有颗醒目的朱砂痣,更添了异域色彩。但我前次西行,参加“2004甘肃文学论坛”,却发现他那浓密又飘逸的西亚络腮胡竟不翼而飞,一个漠北壮汉,竟成江南小生。这给予我的惊愕,不逊于老鹰变成了野兔。问其原由,他说他要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欧洲访问,为防范本•拉丹之流,护照照片要求剃去胡须。无奈间,他只好忍痛割爱,扫光美髯……言语时,他手抚腮帮,忿忿不平,大有不留胡须非好汉之意。有趣的是,后来出入境时,他仍被扣留,大包小包,单独搜查。连外国人也说,他根本就不是汉人。后来,为避免麻烦,他的行李只好由“好人”何建民先生代拿。
  雪漠祖籍武威,世代农民,三代以上,已无法考证。我对他开玩笑说,你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和微黄的卷发,祖上一定有外族人的血统。他笑道,当然呀,我的祖先是匈奴。那个叫霍去病的家伙,打的正是我们。
  雪漠出生在凉州一个偏远闭塞的小村庄时,家中一贫如洗,其父母咬紧牙关,辛勤耕作,供他上学。值得幸慰的是,他天赋极高,过目成诵,儿时的一个下午竟背诵了上万字的山东快书。可惜当时除课本外,家中连一本闲书都没有。在江南学童吟诗诵词时,他却牵了村里的枣红马到湖湾里放牧。湖中人烟稀少,草可盈尺,马嚼青草的声音,牛蝇的嗡嗡,使小湖显得异常宁静和单调,他时常赤膊躺在草地上,望眼天穹,放飞思绪,或想些天上的事,或描绘未来的人生轨迹。后来他说,正是那些单调的牧马生活,激发了他无穷的想象力。
  为了弥补幼时欠下的文学营养,长大后的雪漠利用一切闲暇读书。他的衣袋里老装着背诵用的卡片并藏书万卷。
  为了静心创作,多年来,雪漠一直躲入凉州郊区的农家院落里,拒绝一切应酬,只是读书、写作、研修佛学。因为懒得花时间去参加计算机考试,至今,他成了专业作家中唯一没有“作家”职称的人。他说:“我的对手是死神。做一件事,我总是参照死亡,来衡量取舍。若是没有意义,就不去做它。”一次,我向他约稿,他说他不想写作了,因为他找不到写作的意义。找不到“意义”时,他是一个字也不愿写的。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写作的意义,才又重新拣起了笔。
和雪漠在一起时,我们老谈女人,看得出,他对女性很有兴趣。从罗马尼亚回来,他老是夸那儿的女孩漂亮,眼中射出精光,口中啧啧有声。我问他:“你是不是在找女朋友时,也要寻找意义?”我一提及,他便沮丧。他说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他的生活环境很闭塞,除妻子外,他一直没有碰到值得叫他投入生命的女人。我终于明白了雪漠的歌声中为何有那么浓烈的野性力量。许多时候,他的歌有种野狼孤嚎的韵味,里面喷溅着压抑了太久的生命力。但生活中的没有艳遇并不妨碍他对女人的兴趣。每次和妻子走上凉州大街,他都拨亮眼珠,寻找“风景”,却总是失望,妻子总会安慰他:“人嘛,脸上都长了七个窟窿,都差不多。”因为雪漠腹里有不少搜奇猎怪的独家货色,作家们聚会时,都会向雪漠讨教些男人的“功夫”练法,他总是因材施教,循循善诱,屡屡导演出许多滑稽有趣的场面。友人每一提及,总会笑烂肚皮。
  雪漠的第一部作品发表于1988年,那年他二十五岁。那篇叫《长烟落日处》的中篇小说为他后来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此后,又相继发表了《新疆爷》、《黄昏》、《掘坟》等佳作,为他赢得不少喝采。但雪漠并不满足,他酝酿着一个更宏大的创作计划。于是,他打点行装,走出家门,沿着祁连山,开始了漫长的孤独旅程。他餐风露宿,走庄访户,搜集民风民俗,搞所谓社会调查。他用那双脚板,把凉州大地丈量了好多遍。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终于在四十岁那年,向世人捧出了两部沉甸甸的作品——《大漠祭》和《猎原》。书中,他以极其真切的情感和细腻的笔触,刻画出奇特的西部民风和沉重的生存现实,表现了对弱势群体的关切,从而获得了“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奖”、“第三届冯牧文学奖”等诸多殊荣。
  当然,雪漠的成功还得益于他的文学修炼。十多年间,他“像被赶往屠宰场的猪一样,”每天临晨三时起床,进行单调甚至乏味的练笔。只管耕耘,不问收获。他将那种“苦修”,戏称为“大死”。他“大死”多年,终于“大悟”。翻开《大漠祭》和《猎原》,从字里行间,我们都能读出那独有的大气和悲天悯人的胸怀。
  生活中的雪漠又是多姿多彩的,他的酒量和他的山歌同样让人刮目相看,当每每围桌举杯时,他从不张扬酒力,一旦有人激他,亦能从容不迫举碗相迎,且喝得面如关公神采飞扬。他还幽默地用英雄、美女、色狼作酒令,以相克循环判断输赢,然而他的几番“英雄”,却总被我的“美女”打翻在地。微醉时,他便唱“花儿”,他时尔高亢如雷,时尔又婉转如莺,气势磅礴如飞溅瀑布,情深之吟又如涓涓小溪,使人听得如痴如醉。在罗马尼亚“日日夜夜国际文学节”上,他的歌声使他成为“明星”,赢得了三十多个国家的一百五十多位作家的喝采,从而有了许多外国作家朋友。曾成功举办过多届“国际诗歌节”的罗马尼亚著名女诗人卡罗里娜还邀请他举办中国民歌巡回演出呢。
  雪漠谈到了他成为“明星”的过程,很有意思:一次聚会上,一位英国作家要教他唱歌。那人按美声唱法,教他运气,开始雪漠认真地学,越学越失去了自己。后来,雪漠对翻译说:“凭什么按他的规则?告诉他,叫他跟我学。”说着一亮嗓门,石破天惊,竟赢得满厅掌声。后来,罗马尼亚作家联合会主席、外交部副部长乌里卡路先生请他在诗歌朗诵会上表演。朗诵会上,雪漠说:“我们中国西部的诗歌不仅仅用来朗诵,更用来歌唱。”说完吼了两曲,歌声或如春溪,或如夏雷,如泣如诉,滚滚滔滔,展露出一个鲜活灵魂的挣扎和嘶鸣。这一下,震住了全场,作家们先是惊愕,随后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响了四五次,喝采声不绝于耳。文学节限制每个国家的作家代表只有五分钟的朗诵时间,但主持人却邀请雪漠每晚唱几首中国“诗歌”。后来,教他美声的那位英国作家也跟前跟后,要跟雪漠学中国民歌。美国作家Michael对雪漠开玩笑说:“我的妻子爱上你的歌,就会爱上你。现在,她已爱上了你的歌。”爱尔兰女作家西芙因为迷恋他的歌声,和他成为好友。此后,每次跟外国作家相遇,都能看到一串“OK”手势。兼任领队和翻译的《世界文学》副主编高兴先生说:“雪漠是本届文学节的一个亮点,他客观上成了中方代表团的形象大使。”
  雪漠说:“文学也跟唱歌一样。不要跟上别人瞎跑,盲目追求所谓的‘全球化’和‘接轨’。你只要从灵魂里发出最强最美的声音,人家就会欣赏你,并向你学习。”
雪漠还会拳术,使起拳脚,虎虎生风,使人眼花缭乱。记得“玉门关”的那个清晨,我们去迎日出。晨曦下的古城遗址岭上寒风凛冽。雪漠“英雄”般地脱下外套,披在娇小嬴弱“美女”萍的身上。为驱寒,雪漠大展手脚风风火火地舞起了拳,嘴里“嗷嗷”出声,脚下尘土飞扬。我虽不懂拳术,但观其形其势,心中亦生出悲壮豪情。
  打拳之后,雪漠野性悖发,翻身上马,扬臂狂呼,驱马疾驰。后来,这一形象一直定格在我的印象里。每次想到雪漠,就仿佛看到他骑着汗血宝马,在晨曦中升腾、升腾。他驰过长城、阳关;飞跃沙漠、戈壁,朝着遥远的天边奔去。一轮红日冲出地面,四周染成金黄一片。

                      --选自《文学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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