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墨风光》:著名旅美画家查国钧的解构与重建,通往水墨当代主义的新架构
文/贺健
在查国钧的最新个展《水墨风光—水墨当代主义架构》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水墨材料的革新,更是一场关于视觉逻辑的重构。艺术家以四十余载跨文化实践为基底,将水墨从传统意象中解放,置入当代语法的框架中,重新追问“何为水墨的本质”。

从“画什么”到“怎么画”:水墨作为方法论
“齐白石画虾,墨汁滴下去,化开,勾几根线,虾就出来了,他是表现的。我反过来,把所有的线都去掉,只保留水墨本身的韵律,重新架构,进行当代变异,所以叫‘水墨风光’。”查国钧在访谈中直指其创作核心。
的确,走进展厅,观众首先注意到的并非具象的山川草木,而是水、墨、色在宣纸纤维中自主渗透、叠合所生成的“景深”。画面中几乎不见笔线勾勒的轮廓,取而代之的是墨色氤氲的层次、纸本残片拼贴的肌理,以及色彩如呼吸般在纸面延展的轨迹。艺术家将这一过程称为“水墨的架构”:它不再依附于物象叙事,而是回归到水与墨交互的物理属性,在可控与偶然之间捕捉材质本身的表达力。
“中国人为啥要用宣纸?因为它会化开。这种‘化开’本身就是语言。毛笔字为什么要一定要写在宣纸上才有味道?油画弄不出这个味道。”查国钧强调。在他的画面中,宣纸不仅是载体,更是共谋者:水的流动轨迹、墨的沉淀层次、乃至被刻意嵌入画面的残破纸片,皆成为构成画面的“基本单元”,并被赋予结构性的视觉重量,仿佛抽象绘画中的色块与平面,在虚实之间建立新的空间秩序。

舞台与画面:空间思维的跨维度转化
作为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专业的早期毕业生,查国钧始终注重画面中的“空间调度”。他坦言:“舞台美术训练让我习惯于在三维中思考构图。过去我们写生讲究中景、近景、远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实物的空间,还有块面的大小,我们是靠实物来运转,这概念都不一样了。”
这一背景深刻影响了他的“水墨架构”。传统山水画的“三远法”在他笔下被解构为块面的碰撞、肌理的叠压与虚实的穿插。画面中那些仿佛偶然定格的水迹墨痕,实则是艺术家对时间与空间的理性控制:“我不断调适,择时定格”,如同导演在舞台上调度光影与人物,查国钧以水为媒、以墨为戏,在二维平面中构建出具有剧场感的“心理景观”。

当代性的诘问:为何需要“看不懂”的水墨?
面对“是否担心观众看不懂”的疑问,查国钧的回应从容且深刻:“当代艺术早已不必‘说明’什么。就像听音乐,你不需要听懂《百鸟朝凤》里的每只鸟究竟在唱些什么,觉得好听,就够了。”他的作品邀请观众放下对“像什么”的执念,转而感受水墨本身的韵律与美感。这种解放,正是水墨走向当代的必由之路。
在查国钧看来,水墨的当代转化,关键在于回归艺术的“本能”。他将此追溯至抽象艺术大师康定斯基对抽象艺术的定义:“康定斯基说过抽象艺术的本能,就是要回归艺术的本来面貌。点线面是绘画的三元素,那就要回归到这个三元素。”
当观众站在“青铜系列”作品前,被那些由宣纸拼贴、墨色积淀所模拟出的千年铜锈所触动时,所感知的已非物象本身,而是材质在时间中自然风化的生命感。“我喜欢青铜,正是因为它的美来自沧桑。青铜的颜色很好看,但非人为,全是自然风化出来的。”查国钧认为青铜的自然风化和水墨的自然渗化是相通的。

结语:在重构中抵达自由
查国钧的“水墨架构”,既是对媒介本体的实验,亦是对观看方式的革新。他摒弃了水墨长期承载的文学性叙事,却未背离其内核中的哲学观:似有若无、虚实相生。其笔下的水印所生发的形态,仿佛从画面深处生长而出,渐次延展为一种内在的水墨风光。
此次展览中的作品,无论是青铜意象中斑驳厚重的材质对话,还是其它系列极具音乐性的墨色节奏,皆向我们揭示:当代水墨的出路,或许正藏于对其生成逻辑的彻底解构,与对其物质性的虔诚回归之中。查国钧所架构的,实为“意在笔先”之大写意精神的当代延伸,它根植于水墨的内在逻辑,最终超越物象束缚,成就其自足之宇宙。
展览信息
《水墨风光——水墨当代主义架构》
地点:上海明圆美术馆上海市徐汇区复兴中路1199号A座
展期:10.31-11.07
艺术家简介
查国钧,1943年生于江苏昆山,1967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设计专业,80年代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加拿大温尼伯大学任访问学者。现为职业画家,上海戏剧学院客座教授。其艺术实践长期聚焦于水墨材料的当代性转换,致力于在跨文化语境中重构水墨的视觉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