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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影的时间哲学——《西夏的苍狼》的时间剪辑结构

2025-11-01 20:15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雷池 浏览:6131

光与影的时间哲学——《西夏的苍狼》的时间剪辑结构

一、引言:光影之间的时间之谜

在《西夏的苍狼》的开篇,叙述者以一段极具哲理意味的时间宣言,确立了全书的形而上基调:“我们找不到过去,我们留不住当下,我们抓不住将来。岁月的流水奔流不息,冲刷着一切。一切都永远地走样了。”(雪漠,《西夏的苍狼》)

这一句不仅是对时间无常的感叹,更是小说时间哲学的宣言。小说并不以线性叙事来描绘人物命运,而是以“时间的断裂”与“光影的浮动”展开一种灵魂式的叙述。

时间在雪漠笔下不再是外在的时钟,而是内在意识的流动,是灵魂记忆的回旋。小说中大量的叙事片段——“月亮潭”“黑歌手”“白轻衣”“娑萨朗”——都在不同的时空层次中闪回、交织、折叠。读者在阅读时,仿佛进入一场光影交错的冥想:光亮的瞬间是觉悟,而阴影的时刻则是自省与沉潜。

这种以光与影为形式的时间书写,使《西夏的苍狼》超越了一般历史小说的时序逻辑,进入了“灵性史”的叙事维度。正如作者所说:“在我的故事里,却有一种不曾走样的东西。”这“不曾走样”的,正是灵魂的时间——一种不依附于物理流逝,而在记忆与信仰中自我循环的时间。

二、时间的裂隙与叙事的回旋——碎片化结构的内在逻辑

《西夏的苍狼》的时间结构并非直线,而是如祁连山的褶皱般层叠展开。小说在“引子”中就建立了叙事的多重维度:有“过去”的黑水国传说,有“现在”的紫晓旅程,还有“永恒”的灵魂追寻。

当作者写道:“那歌手,一直在寻找娑萨朗。那是他歌中的净土。就是说,那歌手,是一个寻找自己歌声的人。那女人,却在寻找一条狗。那两种寻找,在某一天相遇了,便撞击出一段生命的传奇。”这里的“寻找”即是时间的隐喻。歌手寻找的是精神的起点,女人寻找的是命运的线索,而二者的相遇,构成了时间交叉的瞬间——过去与现在的叠影。

小说以不断的时间错位构建叙事张力。例如,紫晓的“月亮潭之旅”并非单纯的当下事件,而是通过梦境、预兆、回忆等方式,与远古的“黑将军”“苍狼”故事形成呼应。雪漠借助佛教大手印的哲学,将时间视为意识流的投影:过去与未来不过是心的影像。因此,叙事的时间被解构为一种心灵时间。

这类结构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不追求因果顺序,而是追求“顿悟感”。当紫晓在恐惧中“听到一声狼嚎”时,那并不是外部事件,而是灵魂时间的爆裂。小说写道:“她觉得手脚都变成了跟她不相关的物件。她很想跑……她知道跑不过狼,但那种跑的欲望裹挟着她。”此刻的“欲望”与“恐惧”构成了时间裂隙,主体在光与影的张力中,感受存在的真实。

雪漠的时间剪辑呈现出一种佛教式的“非时性”。他借助叙事上的循环与互文,让人物的经历在时间中不断回返,如同轮回。每一次事件的展开,都是一次光影的闪烁——有明有暗,有显有隐。

三、光与影的象征系统——从月亮潭到苍狼的灵魂之光

在小说的空间意象中,“光”与“影”不仅是自然现象,更是灵魂的两极。紫晓前往“月亮潭”的旅程,本身就是一次光影的朝圣。她的老师告诉她:“在月圆之夜的子夜时分,当天上的月亮映入月亮潭的波心时,你要是跟你相爱的人一起在潭边发愿,你的所有愿望都会在今生达成。”这里的“月光”象征心灵的净化,映照出潜藏的时间意象——光是时间的显影。

而“影”的意象,则以“苍狼”为代表。苍狼是古老的守护神,也是时间的化身。小说写道:“苍狼者,神犬也。大夏人赞曰:‘天地之性最贵者也。’”

“狼”在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阴影的形态,它既是时间的暴烈面,也是灵魂的试炼场。当紫晓在夜色中听到狼嚎,她在恐惧与平静之间转换:“当人改变不了命运时,最应该改变的,是面对命运时的那种姿态。于是,她真的静了下来。”

这种静,是由光照入影的结果——灵魂在时间之暗中看见自我。

雪漠在光影对照中重构了一种时间的象征系统:

光:慈悲、觉悟、灵魂的明性。

影:欲望、宿命、存在的沉重。

光影交界:即“悟”的瞬间——时间的中止与灵魂的闪光。

小说中的“白轻衣”亦是光的化身。她“身着白衣,人称‘白空行母’”,是时间中不老的灵魂形象。与她形成对照的,是“黑歌手”与“黑喇嘛”,他们在影中修炼光,于黑暗中寻找超越。

正如小说所言:“真正的孤独是一种灵魂的寻觅。不过,这‘寻觅’,还包含了两个方面,一是自省,二是向往。”光影的对立与融合,正体现了这种“双向的时间运动”——灵魂在自省中回望过去,在向往中投向未来。

四、时间的哲学:循环、永恒与超越的张力

雪漠对时间的理解,显然受佛教“无常”与“空性”思想的影响。《西夏的苍狼》中的时间,不是线性推进,而是圆环回旋。紫晓的故事,与黑歌手的传说、白轻衣的净土记忆、苍狼的史诗互为镜像,形成了跨越千年的“灵魂循环”。

小说多次使用循环结构与镜像意象。例如,“黑将军英魂的载体”在不同年代中以不同形态出现——黑歌手、紫晓、苍狼——他们都是时间之水的不同“杯子”。正如文中所写:“若将那精神喻为水,这歌手便是水的另一个杯子。”

这里的“水”即是时间的隐喻,流动而永恒,容器更换而本质不变。

时间的“永恒”在小说中并非无尽延续,而是一种超越。正如《光明大手印》的理念:“单纯的理论是很难改善行为的……必须让身体也听你的话。”这意味着时间的救赎需落实于身体与意识的统一之中。紫晓在恐惧、失落、思念中完成了时间的觉醒——从肉身时间到心灵时间的转化。

而“黑歌手”的出现,使时间的循环达到高潮。他是历史与灵魂的交点,是“影”的极致,也是“光”的潜能。当他“寻找娑萨朗”的歌声响起,小说的时间仿佛停顿在那一刻——“那歌手,一直在寻找他歌中的永恒。”这“永恒”即是时间的终点,也是其起点。

雪漠通过这种时间观,构建了一种“光影并存”的宇宙论:时间既是毁灭的黑暗,又是救赎的光明。每个灵魂都在光影交错中循环往复,直至“悟”的瞬间将二者融合。

五、结语:光影与时间的互文——灵魂的镜像之旅

《西夏的苍狼》以其复杂的时间剪辑和象征化的光影结构,展示了一种兼具宗教感与诗意的叙事美学。小说的时间并非流逝的线,而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灵魂的追寻;而光与影的交错,构成了这一镜像的明暗对比。

从祁连山的“老山”到岭南的“樟木头”,从古老的“黑水国”到现代的“东莞”,小说让时间成为空间的延伸,也让光影成为时间的维度。雪漠通过不断的叙事回旋,让读者在阅读中体验“时间的呼吸”——一种有节奏、有顿悟、有回响的时间哲学。

“真正的大孤独是没有孤独名相的。”这句出自作者自述的文字,不仅是生命体悟,也揭示了时间与光影的最终意义:光之所以明,是因为有影;时间之所以流,是因为有停。雪漠在光与影之间,让时间变成灵魂的舞台,让小说成为一场关于永恒的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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