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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大漠祭》中的概念隐喻现象

2022-04-05 09:10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郭静懿 浏览:14157551

 

探析《大漠祭》中的概念隐喻现象

郭静懿

 

【摘要】《大漠祭》是中国国家一级作家雪漠的代表作,是我国西部乡土文学作品的典范,其语言文字鲜活幽默,极具地域特色,具有深刻的研究意义和研究价值。概念隐喻是语言学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内容。莱考夫和约翰逊在其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对概念隐喻理论做了详细的介绍和分类。对《大漠祭》进行分析,发现书中的隐喻现象与莱考夫和约翰逊提出的概念隐喻三大分类呈现高度契合,其质朴的语言文字背后表达出了深刻的含义。

《大漠祭》是中国国家一级作家雪漠的倾心之作,耗时十二年完成,是其系列作品“大漠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该作品三度入围“茅盾文学奖”,连续六次获得敦煌文艺奖及其他重要奖项,被誉为中国西部乡土文学作品的典范。该书以我国甘肃省为地域背景,描写了腾格里沙漠以西的一个小村庄在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日常琐事。小说以老顺一家为主要人物,讲述了一群以种地为生的农民在不能满足温饱的情况下,还要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糟心事:大儿子憨头娶了个美丽的媳妇莹儿,却不幸身患隐疾无法生育,因羞于就医变成癌症,最后又因没钱给医院“送礼”而痛苦过世;二儿子猛子到年纪没钱娶媳妇,便跟村里的寡妇苟合;小儿子灵官高中毕业,与莹儿产生爱恋,在欲望与忏悔中苦苦挣扎,最后因不甘心困在家乡,离家而去;为给憨头换来媳妇,女儿兰兰嫁到外村,却不受婆家待见,被折磨、暴打。雪漠用最朴素简单的文字勾勒出一副当时极其困苦的西部生活画卷。

概念隐喻实质上是用熟悉的、具体的概念解释陌生的、抽象的概念的过程。1980 年,莱考夫和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系统地提出并解释了概念隐喻理论,提出隐喻构建了人们的概念系统,是两个概念域之间的系统映射,与文化具有连接性。他们更是将概念隐喻分为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三类。《大漠祭》是一部现实主义的西部文学作品,真实的西部农村生活、简单日常的文字表达是它的特色。《大漠祭》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概念隐喻表达,而这些概念隐喻现象的类型与莱考夫和约翰逊提出的三个分类有高度的契合。因此,本文主要从本体隐喻、方位隐喻和结构隐喻三个方面,通过分析列举《大漠祭》中的概念隐喻现象,探究作者如何运用概念隐喻描述故事、表达思想。

一、本体隐喻

本体隐喻指话语发出者从人类的自身经验出发,将抽象的概念构建为具体的事物。根据源域的不同,本体隐喻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实体和物质隐喻、容器隐喻及拟人。

实体和物质隐喻是指把事件、活动、思想等抽象的概念看作实体或具体的物质。“通货膨胀是实体”是莱考夫(1980)提出的经典例子,将“通货膨胀”这个抽象的概念看成一个实体,进而将物体的特征赋予这个名词,人们可以对它进行指称、衡量甚至采取行动。《大漠祭》中有大量实体和物质隐喻。例如:“因兔儿日渐狡猾,饥肠辘辘的兔鹰便一头扎进了网。老顺就想,放鹰也算是行善积德呢。”行善积德是指人做善事可以给自己或亲人积攒功德。“功德”本是抽象的概念,并不能堆积。此处“积德”便是将“功德”喻为一个实体,讲老顺将放鹰猎兔看作是维持生态平衡的一件好事,可以给自己和亲人增添福气。又如:“一种神奇的力量又在他体内鼓荡开来,冲去了疲惫和麻木。”灵官对农村的生活深感无奈且麻木,深夜和孟八爷他们来到大漠,看到沉寂的大漠和燃烧的篝火,顿感放松。此处“疲惫”“麻木”为抽象的体感,而作者却写灵官内心的情感像水一般将疲惫和麻木冲去,将“疲惫”“麻木”看作可以借助外力移动的具体物质。这些隐喻现象大多也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将这些看不到摸不着的概念具象化,是人类满足掌握万物、操纵万物、服务自己的欲望体现。

人们常把自己的身体或某一个身体器官看作一个容器,以皮肤或表层结构为容器边缘,将内部世界和外面的物质区分开来。“老顺极力从肚腹的角角落落里搜寻到一些叫他心安理得去举报的闪光的东西。”老顺看到白狗和几个人在上粮时偷奸耍滑,内心愤愤不平,想要举报却迟迟不敢上前,因此期盼着能思索出来些许依托,让自己举报得心安理得。肚腹是身体内部的器官,老顺却将它看成一个容纳了各种思想和道德的容器,妄图在里面进行一番搜寻。基于此经验,人们也常将一些抽象概念看成一个容器,然后给它们规范出一个抽象的边界或形状。《大漠祭》中,还有另一种典型的容器隐喻现象,是关于地域空间的描述。例如 :“……或是干个别的,总不能在乡里窝一辈子……”月儿和灵官二人都是这个贫瘠的村子里仅有的读过书的人,他们渴望从家乡走出去,摆脱这里枯燥的生活。他们将家乡看作一个围笼、一个容器。地域的划分给这个村庄做了一个隔层,将里面的世界和外面区分开来。而村子里面的人和物是一个集体,是村庄这个“容器”里的内容。文中“外地人”“城里人”的表达也同样是将某一个特定的地域空间看作一个容器。除了地域空间的容器隐喻,人们还常将心理空间解读为容器隐喻。例如:“北柱说他知道双福心里的鬼事,叫他不要跟人说他这么早溜走。”北柱知道双福在外发了财,也看透了他想借老婆和猛子苟合之事摆脱这个糟糠之妻的打算。双福的打算是一个阴暗的想法。作者将双福的心看作一个容器,里面放着他不正当的想法。心理活动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内容,大脑作为思想运作的器官,总会被解读为容纳思想的容器,用以区分人物的物理动作。

拟人实际上是将非人的物体看作是人的过程,通过对比人自身的形象、特点、行为等理解非人物体的途径( Lakoff et al1980 )。人类自身是理解其他事物最基础的知识体系。通过对自身的了解,建构一些不易被形容的概念或活动,是拟人隐喻的本质所在。“屋里很暗,因拉了窗帘的缘故,月光进不了屋。”月光本不具有生命力和行动力,此处却也有了人的行为——移动。移动是人类有意识的行为,此处讲“月光进不了屋”,是作者赋予这个抽象概念以人的能力,使得读者自然地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为朴素的文字增添了一丝生机和趣味。拟人的构建过程决定了这类隐喻现象的普遍性,它不仅出现于文学作品中,也多出现在日常话语中,是人们指称和描述其他非人类物体的重要手段之一。

 

二、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是主要以人类的空间方位认知为经验基础构建的一个互相关联的概念系统。《大漠祭》中,主要有上 - 下隐喻和前 - 后隐喻两大类方位隐喻现象。

人们以自身为参照,将社会地位分为不同的等级。以个人的社会地位为划分标准,人们常把比自己社会地位高、权力大的人群和阶层称为“上”,而社会地位比自己低、权力不如自己的被称为“下”。有时,出于某种情感,人们也常会将自己划分到不同的等级当中,例如“我们上流社会”“我们小门小户”等。“听说为上粮,就叫上头骂了个驴死鞍子烂。”上粮是《大漠祭》中一个重要的故事情节。老顺一家和村里人以种地为生,每年都要上交公粮,这也让村子里的人们发愁。对农民而言,政府是“上”。此外,上 -下隐喻还体现在地域地位的描写中。老顺一家及乡民都住在贫瘠的农村里,而繁华发达的城市在他们眼中是富人和贵人居住的地方。因此,老顺他们将从农村去城市的行为称为“上”。例如“说是得上兰州,花好多钱”,此处是村民凤香跟旁人描述瘸五爷的儿子需要去兰州医治的事情。

- 后隐喻多出现在有关时间的描写中。中国人看重历史,“以史为鉴”是这种文化的典型体现。基于这种情感,人们常把过去的时间看作“前”,未来的时间看作“后”。例如:“但也正因了这点,使他在日后的许多天里摆脱不了疑惑的困扰。”这是灵官和嫂子莹儿初次发生关系后的心理活动。灵官得知大哥憨头患了阳痿,暗想嫂子本应是清白之身,但却并未发现莹儿表现出疼痛的迹象,因此产生了疑惑。以灵官产生疑惑这一刻为视点,将时间看作一个运动着的物体,将灵官未来几日的疑惑看作日后的事情,也符合我国国人的文化认知。

 

三、结构隐喻

结构隐喻是指用一个简单具体的概念建构另一个复杂抽象的概念的过程。在结构隐喻“时间是金钱”中,“金钱”为源概念,“时间”为目标概念。通过用金钱构建时间的概念,人们将用于讨论金钱的词汇,如花费、浪费、节约等用来讨论时间,这样人们便可以花费时间、浪费时间、积攒时间等。

战争隐喻是将“战争”看作源概念解释其他复杂概念的过程。在《大漠祭》中,战争隐喻大都出现在关于人物的口舌之争和情感挣扎的描写中。“好在女人还在死命地呜呜。这是最厉害的武器,把对方的火力都吸引过去了。”这是王秃子的老婆跟队上缴粮的人一番口头拉扯之后哭喊时,王秃子的内心想法。作者将王秃子的老婆与缴粮干部之间的言语来往看作战争,双方来回发起攻击。“武器”“火力”等词汇是战争用语,此处用来描述言语争端,使读者很容易就能设身处地、最大限度地体会到当时的场景。战争隐喻还出现在关于情感、心理的描写中。“他明显感到那袭来的可怕。”灵官在跟莹儿发生关系后,时常怀有羞愧之心,害怕会引来报应,会得癌症。这种恐慌如同战场上的敌军一般,来势汹汹。旅途隐喻多出现在故事人物的话语和一些旁白中。“啥都没有,都是假的。临亡了只是四块棺板。”孟八爷将生命看作一段旅途,旅途的终点是死亡。人们的一生走到尽头,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口棺材。

《大漠祭》中的结构隐喻更多构建于不同的具体概念和抽象概念之间。如:“兰兰又不是不会生,生个娃子还不跟母鸡下个蛋似的。”其中,“母鸡”和“蛋”是一个具体的物种,被灵官妈用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孙子,表示她坚信信兰兰生儿子是件易事,也深层反映了他们的糟粕思想。“白福阴着脸,不说话。”白福因被狗宝讽刺说没儿子而生闷气。作者用天气这一抽象的概念形容白福的脸色阴沉,给文章渲染了一种沉重的气氛。“但他还是装出第一次听的样子,脸色随叙述情节的展开或惊或喜。”这里描述的是白福向齐神婆请教生儿子的方法,听齐神婆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时的情景。以画卷为源概念,描述齐神婆叙述的情节像画卷展开一般,层层递进,勾人心弦,生动形象。“后面跟着两条狗……旋风似的远去了。”白福梦到女儿是自己杀死的妖狐的转世,把刚出世的儿子叼走了。他醒来时在雪天漫步,看到两条狗风一般地跑远。用“旋风”描述奔跑中的狗,点出了狗的恣意迅猛,与白福的愁闷对比,为读者展现了一副色彩鲜明的画卷。文中出现的结构隐喻数量繁多,如珠子一般给读者串联构建了一副完整的西部农村生活画卷,为《大漠祭》的文字增添了许多趣味和生机。

 

四、结语

《大漠祭》描述的是发生在中国西部农村的故事,文字朴素、故事简单。但作者在文中使用了大量的概念隐喻,这些概念隐喻现象不仅为作品增添了许多趣味,也直接或间接传达了作者的情感,透露了作品的精神核心。《大漠祭》的概念隐喻现象或寻常,或新奇,它们都生动地再现了西部农村的生活场景,突出了这里的文化特色和精神面貌,为西部乡土文学研究提供了深刻的意义和价值。

参考文献

[1]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 雪漠:《大漠祭》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7.

[3] 尹顺民:《从<大漠祭>分析雪漠的乡土情结》,《文学教育》(上),20181.

[4] 张兰:《雪漠<大漠祭>中的民间文化探析》,《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20181.

[5] 张炜炜:《隐喻与转喻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20.

——刊于《新纪实》2022年第3

作者简介:郭静懿,青海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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