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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流淌——《西夏咒》番外篇(中)

2017-06-17 07:02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雪漠 浏览:36267781
内容提要:在《西夏咒》里,我谴责战争,诅咒罪恶,赤裸裸地揭示那些血腥和暴力。

 

 

《西夏咒》 雪漠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灵魂的流淌——《西夏咒》番外篇(中)

3

 

二十多年前,有一天傍晚,我正走在凉州的街上,突然,有一种浓浓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唱歌——

出了西部最大的都城长安,沿丝绸之路,继续西行,你就会看到一位唐朝诗人。千年了,他总在吟唱大家熟悉的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这是《西夏咒》开头的第一段文字。

当时,我仿佛能看到天空中无数的西夏女人,她们都是母亲,还有大批大批遭到屠杀的孩子。母亲们正在哭泣,哭得非常悲痛,我也和她们一起哭泣。我心中涌动着巨大的悲悯,把所有的时空都冲垮了,把“自己”也冲垮了。我感受到了那一颗颗无助的灵魂,我不能控制自己,无法漠视那些母亲和妻子们撕心裂肺的嚎哭,也无法忽略那些还没懂事就失去父亲的孩子们迷茫的眼神。

于是,我快步回到家里,打开电脑,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起来,“哒哒哒哒”,我的手指根本停不下来,连饭都没法吃,家人只好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削苹果,一片一片地喂。我一边写,一边吃,脑中一片光明,也非常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有一种巨大的诗意在涌动,很难用逻辑和理性去解释。那种力量,给我带来了一种身心的大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几乎停不下来。

曾经,在一次访谈中,有人就问,一个作家在感受到底层的痛苦时,他有可能是不快乐的。那么,我既然感受到如此巨大的苦难,为什么说还是快乐的呢?我告诉他,那些痛苦其实也是快乐的。你要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写《白痴》时,即使在写人类的苦难,他也是快乐的。为什么是快乐的?当想到人类巨大的苦难时,通过自己悲悯的心在笔下流淌出来的时候,他感受到的,仍然是一种快乐,固然这里面有痛苦,有焦灼,但还有一种东西,就是老祖宗说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实,那种巨大的悲悯,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比如,一个女孩的生命中出现了磨难,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在悲悯她的时候,会流泪。但在帮助她的时候,我又会很快乐。因为帮助了她,减轻了她的痛苦,就是一种快乐。发现苦难之后的快乐,在于你可能会改变这种苦难,这个事实本身是快乐的。

所以,在《西夏咒》里,我谴责战争,诅咒罪恶,赤裸裸地揭示那些血腥和暴力。甚至,我还抨击了一些自古以来被人们公认的“英雄”——当然,我在《西夏咒》中谈的,不是某个历史人物的功与过,不是在给历史人物贴标签,我反对的是屠杀这种行为本身。所以,我在书中说:“有时的展览暴力,是为了消除暴力。医者只有在洞悉某病的症状和病因之后,才可能找到良方。”

写这些的时候,我是流着泪的,有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痛哭。“为了润湿他暗哑的嗓门,琼在人迹罕至的西夏岩窟里痛哭了许久。”这是我曾经真实的经历。对那些陷入苦难中的人们,我会为他们流泪,我的心会痛。

也许,有人会问,雪漠不是成就了吗?为什么会痛呢?我回答说,雪漠会痛,而且有大痛。那痛,也是大慈悲。如果我如木石一般的话,也就写不出《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写不出《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野狐岭》来,小说中人物的痛,我都受过,并且仍在受。每次写作时,我总是在承受小说中人物的那种苦难,所以,我总是说,我的文字,是蘸着血泪的。那一段段文字,是有重量的。

那么,我的痛与常人的痛又有何区别呢?我在《雪漠为什么会痛?》一文中说:常人之痛,可能会乱了方寸。雪漠却能安住在那个不痛的东西里面,去观察那痛。这样,便能了了分明那痛,却又如如不动这心。何以故?当你能安住于那个不痛的里面,去观察那无穷无尽的痛时,你的心就像那明镜,能朗照万物,镜子本身却如如不动。

所以,痛归痛,却昧不了雪漠的心智,影响不了其明空智慧和悲心。我也可能流大悲之泪,但绝不会乱了方寸。这便是我在那大痛中仍能写出智慧文章的原因。

再说了,我若不痛,叫谁去痛呢?

4

 

我常说,语出真心,打人便痛。很多时候,当我说了真话时,很多人会受不了。所以,面对一些人,我很想说实话,但又怕那话太实,太真,而刺伤了他的心。但是,我如果不说实话,不说真话,明哲保身,雪漠也就没意义活了。所以,在我应该说真话时,我还是要说真话。

比如,某人脸上有脏物,但他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当我给他指出来的时候,却惹得他不开心。我明明知道某人身上有病毒,而他自己浑然不知。如果不告诉他的时候,病毒就会发作,就会蔓延。一些人因为心的障碍太深,心量不大,反而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蛇不知自毒。当然,这里的“毒”,我指的是欲望和执著。这也是《西夏咒》中“咒”的含义,很多人都困在自己的魔咒中走不出来。

在《西夏咒》里,那些谝子、宽三们,就是这样的。雪羽儿的很多遭遇,生活中我也经常遇到,深受其害,但我仍然待“谝子”们很真诚,称他们为“逆行菩萨”。因为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帮我,让我更加自律、自强,让我去战胜自己,让自己趋向完美。

《西夏咒》出版之后,有个记者采访时曾问我,书中的雪羽儿,那么一个爱家乡、爱土地的女子,为什么村里人就不能容忍她呢?那块土地为什么要扼杀她呢?我说,所有想拯救人类的人,最终都会被人类处死,这也是人类非常可怕的魔咒。书中的阿甲也被村里的人烧死了,就因为他想拯救人类。在饥荒年代,当村里人都去偷战备粮的时候,吴和尚却要守戒,他不偷,那么他就是整个村庄的公敌,就要遭受后来的诸多磨难。这就说明,大多时候,人类中总是愚者占据了话语权。

在西方,耶稣就是被“人民”选举后弄上十字架的,人们宁愿赦免一个盗窃犯,也不愿赦免耶稣。为什么呢?当一个人非常真的时候,世界上的假就会非常仇恨这个真。当时,耶稣真想把心中的大爱传播给整个人类,但那种真,绝不为犹太教中的那些拉比所理解,有些人就会把这种真当成洪水猛兽。因为,真的存在,会让假显出一种丑陋,这时候假绝不会容忍真的存在,一定会把真送上十字架。苏格拉底、圣雄甘地,也是被“人民”弄死的。人类历史上,总在上演着这样一种悲剧。所以,西方也罢,东方也罢,许多时候,这些拥有大爱和博爱的人,反而成了对没有爱心的那些人的一种挤压。

经济学上有“假币驱赶真币”的理论:当社会上同时流行真币和假币时,人们都会收藏真币,而将手中的假币花出去,久而久之,假币就会在社会上流通,而将真币驱出市场。

人类也是这样。当真善美为了保持一种高贵,不屑与假恶丑计较时,这个世界就会被假恶丑和愚昧无知所占领。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旦出现脱俗的真善美,假恶丑就会集体扼杀它。所以,当整个群体都堕落时,要是你不堕落,就会成为那个群体的敌人。这是很可怕的!

雪羽儿的遭遇,包括她母亲最后被村人集体性煮食的悲剧,都是这样的。即便如此,对谝子们,雪羽儿仍然很平静,很超然。对金刚家的人,她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怨恨,只有浓浓的悲悯。经历的那些磨难和厄运,反而成了她成道的助缘。她之所以能够超越痛苦,超越磨难,源于她的人格修炼。在大手印行者眼中,世上没有磨难。所有的磨难,都是上天最好的恩赐。所以,我常说,在磨难中绽放的花儿最美。

 

(未完待续)

 

 

附:雪漠亲子阅读,伴您一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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