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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苦难——论雪漠小说中西部农民生存的艰辛

2016-03-26 14:37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左燕梅 浏览:41006444

 

沉重的苦难——论雪漠小说中西部农民生存的艰辛

\左燕梅(文学硕士,西藏大学农牧学院公共教学部讲师)

 

摘要:雪漠承接了我国20 世纪20 年代乡土小说的许多传统,其小说真实地展露了西部底层农民生活中的层层苦难,包括物质的贫困、城市对他们的掠夺和排斥、没有出路等,充满着浓浓的人文关怀气息。

新世纪的文学,许多中国作家热衷于书写“苦难”主题。可以说,没有任何时期对苦难主题的表现,像当下中国的文学,包蕴如此丰富、复杂而矛盾的内涵,透射出如此暧昧、诡秘而生动的时代特性。文学几乎与生俱来就与苦难这个主题结下了不解之缘,没有苦难,何以有文学?“苦难在文学艺术表现的情感类型中,从来都占据优先的等级,它包含着人类精神所有的坚实力量。苦难是一种总体性的情感,是终极的价值关怀,说到底,它就是人类历史和生活的本质……”所以,苦难一直是文学艺术表现的生活的本质。看一看那些经典名著,无不是因为描述了人类生活的苦难而震撼人心的。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狄更斯、巴尔扎克……这个名单可以把所有文学大师的名字排列下去。在中国,同样也可以把现代以来的所有文学大师的名单开列出来。在《大漠祭》《白虎关》《猎原》《狼祸》《长烟落日处》《莹儿的轮回》等小说中,雪漠承接了我国 20 世纪 20 年代乡土小说的许多传统,表达了西部底层农民物质贫困和精神愚昧的主题,真实地展露了西部底层农民生活中的苦难。落后、荒蛮、贫瘠、愚昧……是西部从来不变的标签,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更是把与之落差日大的西部视为遥远的“他者”,而生活在西部底层的农民,更是被视为边缘人。当发达地区的人们充分享受着无限的物质和欲望的满足时,西部的农民却被极度的物质贫困和精神压抑挤压到了生存边缘,对他们来说“活着”成了最艰辛的问题。

一、生存物质的匮乏

雪漠作品中的凉州地处大漠边缘,常年干旱缺雨,交通闭塞,生产方式单一,而对于恋土的农民来说,他们的目光只能牢牢地盯着土地,其他的谋生能力有限。农民向土地要吃要喝,而干旱的土地又无法满足农民的生存需求,这就导致了尖锐的矛盾。“黑松沟,黑松沟,十种九不收,尸骨当柴火,老鸹嗑石头。”土地的贫瘠、自然环境的恶劣让西部底层的农民陷入了贫穷、落后甚至挨饿的困境。一切看老天爷的脸色,毫无出路,这样的生存境况,让我们触目惊心。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高度发达的今天,竟然还有这么一大群人在为了吃饱饭而发愁,不得不使我们的心灵为之震撼。

“孟八爷明白,那‘缓’,就是‘死’的意思。这儿,人死了,不说死,叫‘缓’,是歇息的意思。只要你活着,就得牛一样苦。只有死时,才能‘缓’,索性,就把死叫‘缓’了。只要你活着,就得牛一样苦。”生活在西部底层的农民,只要活着就得没日没夜地劳作,可就是这样他们仍然穷,仍然无法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只有死了才能“缓”,才能摆脱这无穷的苦难,再加上各种税费的征收、高额的医疗费用等,这使他们本来就窘困的生活变得更加沉重、艰辛与无奈。

物质的贫穷使得西部的乡村生活到处显示出让人无法承受的悲哀与辛酸,导致了众多悲剧的发生:老顺因没钱给儿子憨头娶媳妇,只能拿女儿兰兰去换亲;憨头为了节省十多元的 B 超费,病眼睁睁被耽搁,乃至年纪轻轻就死去(《大漠祭》);两个弱女子(兰儿和英子)为了挣钱拯救自己的命运,深入大漠去寻找盐池,豺狗子的凶残贪婪、大漠的炙烤、难耐的饥渴使她们差点丧命(《豺狗子》);毛旦婆姨因为交不上税费,“上头要收地,没办法,就死了……跳井……那可真是穷透了,连个棺材都置不起,烧了”(《黄昏》)。只因为没钱,他就得牺牲自己美好的生命,只因为贫穷,他们就只能煎熬在这种凄苦、黑暗的日子里,这一幕幕的悲剧让我们为之心酸,为之激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灵官妈所说的:“活了五六十了,我就没觉出哪一天安稳过。娃娃们小的时候,吃上顿,愁下顿,愁了吃的,又愁穿的。等娃娃们大了,愁媳妇,还要愁孙子。忽而你头疼了,忽而我脑热了,还要愁医药钱,你说,能叫人安稳?”长年累月,愁完这个愁那个,生活的层层苦难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只能焦灼于这种无望的、悲苦的生活中。

二、“城里人”的掠夺

除了自身的贫穷窘迫外,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弱势群体,还要经受着所谓的“城里人”对他们物质上的剥夺和精神上的歧视。在《大漠祭》中,当灵官陪憨头到凉州城看病想变卖几只野兔付医药费时,却被城管人员以“无照经营,扰乱市场”的罪名蛮横逼抢;老顺交公粮时,遭遇的是工作人员的粗暴态度,上好的粮食被粮站干部故意压为三等;憨头得了肝癌无奈地住进了医院,医生却迟迟不给动手术,给主刀大夫送了红包,才安排了时间,可手术时又因为没给麻醉师好处,使憨头受尽了疼痛。在《美丽》中,月儿和灵官的遭遇也是相同的,月儿先是打定主意要跳出农门,可进了城市,才发现,她进入的,是别人的城市。她永远是个漂泊者,无着无落,一若浮萍。灵官在城市也有着局外人的尴尬和痛苦。“一夜,没找到工作的他游荡在街头,那饿冷的感觉撕咬着他。四面的建筑物很高大,亮着的窗户,眼睛般望他,但他找不到能躲避寒冷的角落。那种局外人的感觉,一直没能消失。”这就是西部农民的境遇,社会地位的低下,使他们备受歧视,在承受沉重的生活负担的同时,还要在人格上受尽屈辱,心理上受尽折磨。这就是雪漠小说中的生活,这里有生之艰辛、病之痛苦、死之无奈,这样的生活是琐细、单调、悲怆的,可它们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实,是无法忽视和回避的,也许这样的生活卑微得不值一提,但却是西部农民生活的全部,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艰难地活着,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让生活产生意义的。

三、没有尽头的“磨道”

对西部的农民来说,那日子不是过,而是熬,像熬中药一样,在苦水里滚,在药水里泡,被生活的炉水煎着,早不见本来面目了。当生命按照设计好的程序运行的时候,生活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乐趣。土地、院落、锅台、茅房构成一个巨大的磨道,他们则成了磨道里的驴,人生就是围绕着这磨道一圈圈转。本以为走出老远了,一睁眼,却发现仍在既定的轨道里转圈,“土里生,土里长,到老还叫土吃上”,终而完成一个生命的圆环。

在《猎原》中,黑羔子家从他爷爷开始就在猪肚井放羊,那条牧羊鞭现在又从他爹传给了他,那羊,成黑色的咒子了,梦魇一样,缠了黑羔子家几辈子人。“一个问题,常在孟八爷心头晃:出路在哪里?从黑羔子身上,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也爱想些怪怪的问题。他知道,刨土吃,仅仅是养命而已。祖宗在刨土,子孙仍在刨,刨了千年,也没刨出个啥起色。他就想另走条道儿。趁着年轻,他跑遍了中国西部,成了有名猎人。作为猎人,他成功了,打枪、挖陷阱、放药、下扣子……样样精通。哪儿有狼灾狐祸,都来请他。他吃香的,喝辣的,风里来,雨里去,任风卷着大胡子,倒也潇洒了几十年。看来,他没白活。可家乡,仍那么贫穷落后。他的存在价值,仅仅是在乡亲们穷极了时,打几只狐子救救急。他的努力,仅仅是换了个职业,并没闯出一条路来。”

在沙湾没有出路,那就走出去吧。双福走出去了,灵官走出去了,许多人走出去了。那又怎样?走出千百个,这儿仍是老样子,变化的,仅仅是多了些漂泊在异乡的孤魂而已。那黑暗般的死寂沉重地压下来,让他们不得喘息。命运之网紧紧地裹挟着这些无助的人们,在这没有尽头的磨道里,盲目地转圈,这是一种非常态的、异化的生存方式。雪漠以其特殊的敏感,在人们卑琐而又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了这生命的寂寞轮回,在这轮回中时间是静止的,空间是封闭的,人们的生活是世世代代的重复,在这亘古不变的轮回中生命变得毫无价值和意义,它带给生命的是如影随形般的毫无声息的死寂,这决不是人类应有的生存状态。也许这挣脱不掉的命运之链,这不变的轮回,是生命最大的悲哀吧!

陈晓明:《表意的焦虑》,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2 年版,第404 页。

②③⑥雪漠:《猎原》,敦煌文艺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284页,第 285 页,第 160 页。

雪漠:《大漠祭》,敦煌文艺出版社 2009 年版,第 290291 页。

雪漠:《美丽》,《上海文学》2005 年第 9 期。

参考文献:

[1] 雪漠:《大漠祭》,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年。

[2] 雪漠:《猎原》,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年。

[3] 雪漠:《白虎关》,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

[4] 雪漠:《狼 祸——雪漠小说精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

[5] 陈晓明:《表意的焦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

——刊于《名作欣赏》20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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