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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妞的东北事儿 村西的巴仁高勒河

2016-01-21 13:01 来源:www.xuemo.cn 作者:斯琴琪琪格 浏览:42424652
内容提要:想起巴仁高勒,我仿佛听到了巴仁高勒的啜泣,一片土地的一声长叹。

 

大妞的东北事儿 村西的巴仁高勒河

 

\斯琴琪琪格

 

第一篇   我的乡下

4、村西的巴仁高勒河

雪漠的心里流淌着一条河流,是他的故乡陈儿村还被叫做陈儿沟的时候流淌的一条河流。那是一条满载着雪漠家乡味儿的夹河。那河流有汩汩的清泉涌出,滋养了两岸的红柳和栖息的生灵,也滋养了为争抢水源而头破血流的人们。可后来,夹河干了,它成了雪漠的乡愁,成了雪漠永恒的记忆。雪漠说“我还没老,小河却死了,如今,那河总像瞎仙的眼睛,没了水亮,只是深枯枯的望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像有千针万刀掠过,生疼却又那么的无力和苍白。我想起和夹河遭遇了同种命运的喇嘛营子巴仁高勒河。巴仁高勒河也干了,它带着我儿时美好的回忆,无声无息的留下干裂的河床。

我知道没人能抵挡纵横全球的经济巨变,也没人能阻碍为生存和发展踌躇满志的人们。已经没有人可以力挽狂澜被岁月的风沙吹走的大美,可那些曾经萦绕于我们的生活点滴,大自然所赋予我们的生命痕迹,是不该被时代洪流卷走的。那些美好,积淀着一代代人最淳朴的信仰,它们像那些缓慢的手工作坊,被工业化的飞速进程无情的取代。它们被甩出了很远很远,上一辈人还能摸到些个尾巴,可下一代人,竟是都已看不见了。

可贵的民族之魂,曾经是人们优秀的、自觉的传承,它们在最简朴的岁月里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甚至诠释着5000年华夏文明的灿烂。然而,它在被消融,被断裂,被遗弃,被席卷而来的功利性文明侵吞。人们高度物化,高度利己,抓住一切可能的利益将这世界翻江倒海。

雪漠说,这是文化的悲哀,也是民族和国家的悲哀。

在我还能记起的时候,我想写下我的巴仁高勒河。

那巴仁高勒河,是在阿爸盖了新房以后,我才发现了它。在我发现之前,它大概流淌了上百年不止,它用它清凌凌的河水殷实了我的祖辈和喇嘛营子的人,它还滋养了延着那条河流生存的村庄里的人们。

当然,这里我提到的,都是我儿时的巴仁高勒河。

巴仁高勒河,就在喇嘛营子的最西端。“巴仁高勒”的汉语意思是西河,那这里就叫它巴仁高勒吧。巴仁高勒的两岸有着茂密的树林,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喇嘛营子。那路的两边开满了鹅黄色的小花,一直铺向林子的白杨树边。白杨树未曾修剪,却笔直的向上,它们浓密却有序的排列着。枝杈的顶端,阳光会抓住所有的缝隙,朗照向芳草和巴仁高勒。巴仁高勒弯弯曲曲的通向各个村落的边缘,很像是白杨林里的一条弯曲爬行的大蛇。这河硬是弯了身子靠近村庄,老人们说,这是长生天赐予蒙古人的宝贝。祖辈们游牧迁徙,临水而居。哈达呼稍乡这样水草丰美,选择定居于巴仁高勒两岸,是蒙古族部落首领的英明之举。我不知道这长长的巴仁高勒最后是通向了哪里,但至少它通向了我的大姑家。那家里,有和蔼可亲的我的大姑,有最疼爱我的大姑父和我最喜欢的表姐,还有英俊的我的表哥们。

 

巴仁高勒流到大姑家的时候,就能成为一片汪洋。大姑出嫁的地方叫丫头营子。位于下游的丫头营子,地势平坦,有些地段又是高低不均,一到雨季,巴仁高勒水势迅猛,几乎是把丫头营子的人们与世隔绝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于是,我的表姐包艳苹就经常住在我们新盖的家里,这样方便她就读离我家仅隔两公里的初中。艳苹表姐比我年长许多,每次我都是盼着她来的,她一骑了二八自行车进了我家院子,我那高兴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艳苹表姐长得漂亮,还很会梳妆打扮,伶俐聪明,算得上是天生丽质。那时,她一站到我家镜子前梳头发,编好看的辫子,我就在旁边羡慕的看着。她心灵手巧,会编那种从头顶一直编到下面的三股辫或者四股辫。而我那个手笨的阿妈,别说辫辫子,就是扎个马尾也扎不严实的。有时艳苹表姐高兴了,就会给我也编个辫子,我睡觉的时候就会小心翼翼,生怕辫子乱了。那辫子,我留了好多天都不拆,庆幸阿妈没有非要我拆了,洗掉我头发里的虱子。那年月,几乎每个农村孩子的头发里都会长虱子的,奇怪的是怎么也不会长头屑。不知道是因为蔬菜上没有农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总有虱子藏在头发里让孩子们不停的挠头发。每次我睡觉的时候,阿妈就会把我的头发散开,用那种专门用来梳虱子的密齿梳给我梳掉头发里的虱子和虱子那白花花的后代。说来也怪,那时候,那种专门梳虱子用的密齿梳是很畅销的,齿子之间的间隙只有一毫米,几乎家家都会买一个,然后全家人都用那个梳子。

阿妈没有拆了我的辫子,这让我高兴了好几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大人认为无足轻重的东西,真的太珍贵了,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但是长大成为父母,就会忘记这种感受。他们在培养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时常无意识的剥夺一些孩子心里极为重要的东西,孩子哭闹耍横,其实就是对父母最好的警示。不经思考的呵斥是对孩子的一种伤害,尽可能的融入孩子的喜怒哀乐,思考孩子小心灵里的世界,去和孩子玩孩子认为喜悦的游戏,不去破坏孩子认为珍贵的东西。好父母,大都这样做的。

艳苹表姐是那种让人打心眼里就喜欢的女孩子。她很勤快,每次来了都会帮我阿妈干很多的家务,阿妈就非常非常的喜欢她,我从来没见过阿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像喜欢艳苹表姐那样喜欢。她一来,阿妈就忙来忙去,给她弄各种好吃的,有说不完的亲昵话对她说。阿妈那走路的脚步,都会比以往麻利轻快,像是飘飘欲仙的感觉。直到现在,阿妈一见到艳苹表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表露出当初那种热情亲切怜爱的情绪。

那时候,孩子们都很怕老师。但是艳苹姐不会,她打小就不是个卑躬屈膝的人,保持自我,鹤立鸡群。这一点,很像雪漠的个性,后来,也是这种个性成就了她今天的好日子。有一个夏天的星期五,艳苹表姐赶中午骑着她的二八自行车来到了我家。她下了一个让我欣喜若狂的重大决定,要领我回家。艳苹姐把我领到我家的洋井旁边,用新压出的水兑了太阳晒烫的热水,给我洗了黑乎乎的脖子和脏兮兮的小手,又给我换了干净的衣服。最后,她把我放在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直奔学校。她下午还有两节课,按说是不应该把我带进教室的,但是老师的威慑力远不极艳苹表姐的自作主张,她安排好了上完课直接驮我回家。于是我就第一次到了哈达呼稍乡中学,第一次坐进了中学的教室。后来,我也是从那个有两扇铁大门,门口还有个小卖部的哈达呼稍乡中学考上县城高中的。我上学那阵子,最喜欢到那个小商店找商店老板高恩宏,他有台傻瓜相机,能给我们喜欢照相的女孩子拍照,一张照片两块钱。高恩宏一见到我们去照相就总是笑呵呵的,很和蔼的样子。我记得我有一张大头像他作为样板放在了他家的镜子框上,直到我初中毕业还在那里放着。好多年后,我回到乡下到他家买笔记本的时候,我发现他老了很多,但是他还是笑呵呵的样子。他那笑呵呵的情形,我一直记忆犹新。看来人的某些习惯和印象不会轻易改变的,这也是为什么算命的往往算准了一些人的富贵或是劫难的原因。雪漠老师说“心一变,命运就会改变”,是变好呢,还是变坏呢,这取决于自己。周围的人和环境是否动摇了你的初心,是否让你重新审视自己和改变自己,这很重要。

雪漠的《一个人的西部》有一股强大的推力,能让人重新燃起对梦想的希望。当然,首先这个人应该是个有梦想的人,这也是一种信仰。雪漠还说过,满足于生存,满足于自己的现状过逍遥的日子,这也没错。可人,真的就心甘情愿在这世上白活一遭,什么也留不下吗?有梦想,有信仰总是好的,能坚持自己的梦想,更是令人欣慰的。在这世上,或许你不曾惠众,不曾奉献什么,但取得自己那方天地的成功,也是一份丰收的喜悦和内心的满足,这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交代。

艳苹表姐的课实在是无聊,那女老师的音律连一点点起伏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儿,我开始坐立不安,甚至哼哼起小调调。艳苹表姐那些同学就齐刷刷的看我,好多人刚刚发现艳苹表姐带了一个孩子坐进了教室,就连老师也刚刚发现。那女老师还没等走过来,有的同学就凑到艳苹表姐耳朵边在说了:“你还敢带小孩进教室上课,胆子太大了。”我记得艳苹表姐是稍微解释了一下,话还没说完,那女老师就走过来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让我艳苹表姐管住我的嘴。我从小最听艳苹表姐的话,她那个老师说什么,我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直到艳苹表姐打发走老师,腾出功夫让我安静,我才算是又坐稳了。

到丫头营子,是必须要经过巴仁高勒的。到了河边,我看见河水像涨潮那样流着,比上游喇嘛营子的那段要流的迅猛强势。艳苹表姐驮着我在河边的草滩上骑了一大圈,最后她让我坐稳抓住二八自行车的后架子,她就一鼓作气,从还算浅些的地方趟了过去。其实,那时她也没多大,一个上初中的女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还驮着一个小孩。她骑到河中央的时候,车轮陷到河底的沙子里,扭了很多下,我们才算是险象环生了。

 

想想那时的巴仁高勒水流有多么的丰足,就连下游都是河水泛滥,甚至有时冲坏了行走马车的土路牙子。巴仁高勒的水真的很像我的大姑父,在的时候,柔柔暖暖,滋养着我的心灵和惠利着所有跟他产生过接触的人。但是他没的时候,无声无息,就那么突然的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我是大姑家的小霸王,在那里,我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温暖。在我人情寡淡的众亲戚里,大姑一家人给予我的爱让我刻骨铭心,是我在大东北弥足珍贵的回忆。大姑会给我烙我最爱吃的薄薄的蒙古馅饼。大姑父在乡上当干部,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他会背着别的孩子将包着花纸的糖悄悄塞进我的口袋。

因为大姑父在乡上当官,大姑家的日子相对过得好些。他们家有连成一排的红木柜子,柜子上面还有很多大镜子排成一排。那时,我个子的高度只能把头的一小半探出红木柜子。为了照到镜子梳头和用艳苹表姐的新鲜玩意儿,我想了一个办法。我搬了放洗脸盆用的四方凳,四蹄一爬,就窜上了柜子。我坐在柜子的上盖上,反复的梳头。还东瞧瞧,西看看艳苹表姐的好东西。那里有好看的头花,擦脸的雪花膏,还有刚刚流行的香水和摩斯。我一伸手,表姐的手就迅速的将我拿下。那真是有趣,最后的结果是,我从早上一直把头梳到中午,还要擦了一脸的雪花膏才会爬下柜子。想想,那时候表姐的耐心也是极好的,能一直跟我“较量”到中午。

现在,我的梳妆台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每天不管有多着急,我都会慢条斯理的描眉画眼,折腾的美美的,再哒哒着高跟鞋出门。我那爱美的天性,就像对文学的天性,打小就有呀。对文学没有做到持之以恒,对美算是做到持之以恒了。那日朋友聚会,有人说:美女如草。我觉得这话说的还含蓄,其实就是草包的意思。期间就有人解释了,因为美女每天要对镜梳妆打扮,没有时间读书学习,自然是腹中空空,草包一个。这种定义虽是有些偏激的成份,但也不无道理的。雪漠老师出道早年,不修边幅,一心的投入他的写作事业,正是这种忘我的精神,才成就了一代大作家。而我这个沉溺于皮相之美的人,最多是成就了一个美女。雪漠对她的妻子鲁新云说,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老了。鲁新云的回答很智慧,也很实际。她说,那不是混老的,是活老的。其中深意自是不必细说。姣好的容颜终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衰老,只有真才实学才会在岁月的磨砺中历久弥新。岁月越是沉淀,腹里的诗书越是清香四溢,不衰不败。

在大姑家,每次吃饭,我的大姑父就让我坐在他盘着的大腿上,金城表哥就时常戏弄我,说我是个兜兜齿,地包天,像一个人(那个人指的是我阿爸)。每次我就眼泪汪汪的觉得委屈,大姑父就赶忙把许多好吃的菜都夹到我的碗里。这么一哄,我便不哭了。后来我的那个表哥参军入伍,当了好多年的兵,每次他穿着军装回来,真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那时,我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问这问那。如果不去改变了心智,命运的大轮是真的会戏弄人的,人们大多跑不出那个命运的五指山。我那英俊帅气的表哥,后来的人生算不上得意,或是不怎么如意吧。那是一种凑合的人生,对于当年壮志凌云的表哥,我感到惋惜和痛心。

大姑父喜欢看报读书,也喜欢看我趴在炕上写字。如果我们交不起学费,他就会义无反顾的帮衬,他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读书人。我上小学的时候,他曾对我说过,我的写字速度比同龄人要快很多,将来有当速记员或者秘书的天赋。他的期许和鼓励,真挚又令人充满幻想,我第一次有了朦朦胧胧的对梦想的概念,第一次梦想成为大姑父那样有知识,通天知地的人。我对大姑父的情感,不光是种对长辈的依恋,更是一种崇拜。我没有想到的是,世事无常,大姑父的那句话,竟然是他一生中留给我的唯一的期待和激励。他像冥冥中注定的那样,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在伟岸的白杨树林,死于一场车祸。他短暂的一生,憨厚质朴,光明如阳,邻里乡亲和同事,无不夸赞。

大姑父的去世,给大姑带来了沉痛的打击。胸襟广阔的大姑父,从不和大姑大声争吵。他们相亲相爱几十年,那深爱着的另一半突然的走了,对于大姑来说,大姑父就是她的信仰,是她的依靠。大姑的信仰就那么没了,她的天崩塌了。大约有好几年的时间,大姑茶饭不思,身体大不如从前,儿女如何安慰,都已显得苍白无力。人能顶得住物质世界的崩盘,却顶不住精神世界的坍塌。在我们还能汲取精神营养的年华,如不多些储蓄,当精神的暴风雪来临,那该是怎样的不堪一击呢?雪漠的《光明大手印》拯救了无数个风雨飘摇的灵魂,那是一种精神的大力,在灵魂坠落的刹那,《光明大手印》将它轻轻托起,安放和抚慰。

巴仁高勒是我儿时唯一可以洗澡的地方。三伏天以后,阿妈就就领着我和阿哥去河里洗澡。阿妈还会带了许多的化肥袋子,用河水洗透,晒干了,入秋后装各种五谷杂粮。那时候,每一个化肥袋子都是阿妈的命,是一个也不能随着河水流走了的,不然那些小米、高粱、玉米面都会没地方装的。所以,阿妈最痛恨老鼠把化肥袋子咬破,那样她就要转移里面的粮食或者面粉,给化肥袋子上补丁,有时屋里到处都是面粉,充斥在空气里,阿妈就能变成面人。阿妈为了减少鼠患,除了养猫,还会让阿爸给老鼠下套子。我每次看见小猫抓来老鼠,在炕上高兴的戏弄老鼠,或者发现阿爸下的套子里进了老鼠,我就心疼老鼠的遭遇,特别想放生。但是猫嘴里的我抢不到,老鼠夹子我掰不开,心里会难受好一阵子。我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吧。有道人曾经说过,我是个前世做了大善业的人,佛缘很深,就算今生不去修行,前世的善德也是够用了的。这话是不是真的,我没问过前世那个我。但至少,这一世,我能让自己做个良善的人。

巴仁高勒两边的白杨树是天然的屏障,从外面几乎是看不到有人洗澡的。喇嘛营子的女人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地方洗澡。很多地方的水,刚好到膝,孩子们不会发生溺水的危险。我和阿哥喜欢找水最深的地方,加上自己再把水底挖出大洞来,就能学电视上的人那样游泳了。但是后来的几年里,我一次都没成功过,还呛了好几次水。每次我一划水,身子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就算调换了手臂的划水方向都不行。不知道是水流的原因还是什么,至今我也是个汉鸭子。条件的有限,导致我的很多喜好都没有粘上边。小的时候,我不光想学游泳,更想学画画,还想学舞蹈。总之,想学的东西很多,比如武术、乐器,这些都深深的吸引着我。但那穷苦的条件下,我只练习了几年铅笔画,因为没有专业老师的指点,也没什么进展。再后来我有了买乐器的钱,买了一个大吉他,却没有学吉他的钱,我除了拨个音,什么也不会。那个拨音的手法,还是偶然从一个人寥寥几句的带过里学到的。靠近文学,除了看书,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所以后来,我只学会了写作。最后我成了一个只能算是个创作者的文学青年。

我的很多爱好,我的乡下父母是从来都不知道的,他们也没有问过,至今他们都不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发现孩子的爱好很重要,很多人成功,都是因为延伸了他所感兴趣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东西,大多成就不了一个人。就比如我学数学,我是连应用题都算不清楚的,这样的一个我,如果把我塞到清华研究数学,估计我早就抑郁而终了。所以,在孩子还能表现出来喜好倾向的时候,在你还没有发现孩子的喜好的时候,去努力的和孩子交流和归纳,让孩子拥有一技之长,学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哪怕是一件,也算是对孩子的一种助力。孩子会从中感受到乐趣,会得到升华。多年以后,这种喜好或许还会成为他成功的根源。雪漠自小喜欢文学,他的成功,就是因为他在他喜欢的文学的海洋里孜孜以求,坚持不懈。我们的兴趣爱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瑰宝,在我们有能力接近它们的时候,都不要舍弃了才是。

巴仁高勒是河流两岸农民的母亲河。它丰润和滋养了两岸的白杨树林,白杨树林因了巴仁高勒从不缺水,长势繁密茂盛。白杨树林里有一种蜂窝状的蘑菇,能卖很多钱。它一度供应了两岸农民的零花钱。那蘑菇,在下雨的时候长的最旺盛,往往在雨过之后娇嫩的立在离白杨树根不远的地方。我最喜欢去巴仁高勒的树林里捡蘑菇。树林里会有上一年落下的白杨叶子,雨一下透,那叶子就不会被脚踩碎乱飞,而是像厚厚的草垫,松软舒服。我总是想捡更多的蘑菇,换更多的钱。因为阿爸阿妈说捡蘑菇换的钱可以自己支配。我小的时候是个很节约的孩子,没有现在这样时常挥霍的坏习惯。每天上学的时候,阿爸会给我1块钱用来吃午饭,我就会只花五毛钱或者三毛钱买那种散装的方便面,最奢侈的时候也只是多花个一毛两毛买一张赵雅芝或者林志颖的粘贴。天长日久下来,我放在家里用来储蓄零用钱的鞋盒子里会装的满满的,我每天都拿出来数数,却是舍不得花掉。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那么节约再加上高中时候为了省钱还是经常吃方便面,这为我日后的胃病埋下了隐患。那时正当少年,是没有什么关于健康的概念的。

我的阿哥包福军也有胃病,偶尔还胃出血,比我的胃病要严重得多。但他不是因为上顿不接下顿得的,而是因为喜欢喝酒。他的酒瘾是个大毛病,可谁劝了也不管用的,每天必须要喝上几口才算舒服。那时候,我阿爸怕我阿哥饿肚子,常常给我阿哥偷偷的多塞一块钱,有时候还能被我撞见。就是那么开了小灶,我阿哥还是吃不饱肚子,他就会到学校门口,向推着自行车卖包子人赊包子吃。到了学期末,那人就会打听着找到家里来要钱。两毛钱一个的包子,一个学期下来,我阿哥会赊一百多块钱。家里日子拮据,阿爸时常交不起我们的学费和杂费。那一百多块钱的包子,对阿爸来说负担太重了。但是阿爸没有严厉的责备阿哥。前些日子,我这里的县城死了一个13岁的孩子,听说那孩子死前偷了超市的零食,被超市老板和家长训斥。最后她不堪忍受侮辱跳楼自杀了。我感念我的父母,用他们的践行教育出了我和阿哥从不偷盗的好品格。那年月小偷也很多的,有人会到别人家的场院里偷粮食,也有人会撬开别人家的门偷些钱财。成为小偷的孩子更多,都是偷些商店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或者是跟着大人到别人家窜门,顺手牵羊了自己看上的东西。阿爸算是村里过的最穷的了,但是他们实在没有花的用的,就会到处求人借,他们的心里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偷鸡摸狗的概念。他们正直的品行,一直影响着我和阿哥。阿哥虽然嗜酒如命,但我尤其欣赏他端正的人格。他憎恶一切小人小迫害,对一切下三烂的勾当嫉恶如仇,他从不干偷抢的事情。他比我优秀的地方是,他愿意把所有的好东西分享给别人,哪怕是自己最珍贵的物件,只要有人需要,他都在所不惜。很多人骂他是穷大方,老好人,但我不这样想。他没读过几年书,胸膛里却装着一个堂堂正正的做人标尺,没有几个人会像他那样拥有惠众的胸怀,很多人是想做也做不到的。因为在这个高度物化的年代,人性是自私的,几乎所有的奉献和施舍都是建立在首先保全自己的基础上。阿哥这种高贵的品质是他人生最为宝贵的财富。这种财富将延续给她的女儿娜仁托雅,会让那个懵懂知世的孩子成为一个人格高尚的人。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巴仁高勒的冬天,河上的孩子会更多,因为东北的冬天会让巴仁高勒结出厚厚的冰,孩子们会来巴仁高勒滑冰,享受孩子们应有的快乐。喇嘛营子的孩子,大多都有自己的冰车,是那种可以把屁股坐在上面,手里拿两个铁锥子向前滑动的溜冰车。车子没有轱辘,底下是用两个半月形的木条组成的,上面一个木头做的盖板。因为我一直住在离村子较远的后街,和那些孩子并不熟悉,我远远的望着他们快乐的滑动,心里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溜冰车。没有溜冰车,我只能用脚滑,屁股摔得很疼。渐渐的,我就不去巴仁高勒溜冰了,因为阿爸没有木匠的手艺,也不会耗费了经历弄到一颗白杨树给我做溜冰车的。那个护林员旦因斯冷,是个非常“敬业”的老头,如果不私下请酒喝茶,喇嘛营子的人,谁也别想拿到一颗白杨树。

后来,要过年的时候,我回到了阜新。我见到我初中时候玩儿的最好的闺蜜包莎莎。她现在住在阜新市细河的河岸。那细河要比巴仁高勒的河宽五六倍之多,许多的孩子在冰面上密密麻麻的划着溜冰车,嘴里还咿呀的喊着什么,显得异常兴高采烈,那景象,和我儿时看到的景象毫无分别。莎莎看见我在注目凝望,对我说:“要不你也下去溜溜?”可我已经不是溜冰的年龄了,错过儿时,再去溜冰,已经不是当时那种心情了。人生注定是要错过很多东西的,错过的同时,也将和更多的东西不期而遇。路,都是向前延伸的,如果过去的路留下过遗憾,就应该看看未来的路,那路上,不知有多少欣喜等待着你。那些美好,只要你愿意接纳和追逐,它们就会接踵而至,填满你曾经留下过遗憾的整个内心。后来,去鲁迅文学院学习,就是我遇到的一个大惊喜。文学,是我人生路上遇到的最美的风景,它已经悄悄的点亮了我的梦想之灯。

那年,我再一次回到喇嘛营子的时候,我看见巴仁高勒已经干了,巴仁高勒两岸高高的白杨树也已砍伐殆尽。在被雨水冲毁的陡峭的路岸子上,我能看到巴仁高勒在干涸之前表达的愤怒。巴仁高勒干涸后的景象,就像一只苍鹰,站在寒风凌冽的废墟上,默默的等待着吃掉一个被饥饿吞噬生命的孩子。那悲怆,让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巴仁高勒留给我的画面,曾经那样美好和温馨。而如今,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疮痍,让我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五味杂陈。人类的乱砍乱伐,人类的利益熏心,是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人类在无情的透支着下一代人生存的资源。我那曾经深切热爱的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让我感到了害怕和茫然。

雪漠说“改变了这一切的,是那背后的人心”。

想起巴仁高勒,我仿佛听到了巴仁高勒的啜泣,一片土地的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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