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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以前是刀子 现在是锤子

2016-01-08 12:13 来源:www.xuemo.cn 作者:张嘉 浏览:42629594
内容提要:我拍《老炮儿》是克制的,我就是为了记录下我印象中的老北京,当有一天我们回望时代时,会想起老北京人曾经带着这种劲头活过。

 

管虎:以前是刀子 现在是锤子

 

\ 张嘉

 

结束了《老炮儿》在外省13站的路演宣传之后,导演管虎回到北京。采访那天,雾霾笼罩京城,问他是否想过像贾樟柯导演那样搬离北京,管虎沉思后说:“雾霾,对孩子来说肯定是犯罪,孩子在这里呆着会遭罪;可是我爱这个城市,虽然这个城市的建筑和人已经扭曲。但是故土难离啊,如果走了,又能去哪里呢?”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管虎对于这片土地有一份格外的亲近,直达血液和骨髓。但是,看到北京城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他无奈之余,也并没有对于这种“面目全非”迸发愤怒,“我拍《老炮儿》是克制的,我就是为了记录下我印象中的老北京,当有一天我们回望时代时,会想起老北京人曾经带着这种劲头活过。”

管虎是收敛的,但没想到《老炮儿》在观众心里炸出一声巨响,影片票房如今已接近8亿。北京人、外地人、真懂的、没看懂的都在评说《老炮儿》,从“燕么虎子”的来历一直深究到女性地位,话题早已跑到千里之外。 对此,管虎还是沉得住气,他把一米九的身子蜷在沙发里,微微笑着说:“好事儿,这是好事儿”,不过,说到六爷寄给中纪委的那封信是坏了规矩,管虎不干了,立起身子、撸起了袖子:“我必须得说真话,聊真的,要不憋死我了。”

正如管虎所说,中国电影很久以来都缺少一个人物,太多的电影都试图编故事,然后把人物放在里面,六爷却如同暗房中冲洗的相片,他的眉眼、表情在故事的背景下慢慢地显现,在空气中复活。人盖过了故事,就像记忆会无惧于岁月,琐事的枝节总会被遗忘,而人的善与恶,活得是怎样的一种心气,却会让记得的人难以遗忘。所以,就算是宣武没了,跟西城合了,只要六爷在,老北京的影子就还没有从大地上消失,就算是哪天六爷的面孔也模糊了,但六爷的那句“跑呀,你丫快跑啊,别让那帮孙子逮着你”,也会让人在被生计压迫得欲哭无泪时,有一种对于自由和尊严的畅想。

开始喊“导演”,冯小刚也扭头

在管虎看来,人物才是电影里最重要的体现,所以,拍摄《老炮儿》,管虎是为了完成一个小小的野心,“我想塑造一个让观众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近年来的国产片创作其实有些颠倒,过于强调故事而忽视人物,都是先搭建故事,再根据故事写人物。其实刻画人物非常费功力,因为你要像画素描似的,一笔笔抓住他的精气神,要传出神来。”

最终,六爷的魂魄就在冯小刚身上附了体,冯小刚与六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成全,也让《老炮儿》与观众有了灵犀。不过,管虎透露,最初写剧本时,并未考虑冯小刚扮演六爷,他甚至还曾动念是否应该找个真的“老炮儿”来演。还是妻子梁静建议,觉得小刚导演最适合,于是管虎把剧本拿给了冯小刚,说的是让小刚导演看看,觉得谁适合演六爷,冯小刚提了几个人选,但又都被他们否认了,然后,性情相投的两人喝了一顿大酒,从下午五点一直喝到夜里一两点,冯小刚答应演六爷了,他跟管虎说自己和六爷这个角色有缘分,“熟悉度到了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我觉得能拿捏得住。”

管虎透露,冯小刚入戏状态很快,根本没有排练就直接开拍,“开始剧组喊‘导演’时,冯小刚也扭头,几天过去,他再也不回头了,完全享受起他的演员身份。再过了三天,他就人戏不分了,我们在剧组看小刚导演,说话、走路、吃饭,完全是六爷。”而这次合作,也让两位性情中人惺惺相惜,“小刚导演是善恶都写在脸上的人,我也是。我们很投缘,都爱喝酒、爱交朋友。”管虎透露,拍摄时冯小刚未加任何干涉,甚至台词都一字未改,全心投入到六爷的世界中。

尽量控制,但有的地方搂不住火儿

冯小刚以六爷这个形象获封台湾金马奖影帝,管虎说这个奖项当之无愧,因为冯小刚不是在表演,或者可以说“用生命在演”,“拍最后一场冰场对决的戏时,已是快3月,冰都快化了,我揪着心,怕剧组人员出事,我们每人在冰上都穿着防滑鞋垫,可唯独小刚导演不能穿,而且他还要拖着军刀跑个100来米。在冰上奔跑,要耗费正常跑步好几倍的力气,随便摔一跟头,就会骨折,那把军刀也有20多斤,他也是快60岁的人了,跑了四五次,特别累,他说:‘差不多了,我看行了吧?’看我不说话,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那场戏的结果是六爷死了,要拍出心脏破裂,人特别狰狞的状态,那是演不出来的,小刚导演也没有化妆,就是点了点儿汗。他自己那么大导演心里明白,看我不说话,那就接着跑吧,一共拍了10多条吧,小刚导演最后跑的眼睛红红的,精疲力尽,拍完最后一条他根本走不动了。”        

拍完《老炮儿》,冯小刚对管虎说:“虎子我得谢谢你,因为我一度最痛苦的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但是遇见了这个故事,你写到我心里去了。”金马奖颁奖那天,冯小刚没去台北,而是在北京工体“老炮儿”演唱会上高唱着《爱的代价》:“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与冯小刚和一些观众的“忘情投入”不同,管虎说自己拍摄《老炮儿》时一直让自己收着:“我没有愤怒,因为江湖转换是无法控制的,人没法阻拦,一定会变化。”但克制之余,管虎也承认自己有的地方有按不住:“除了结尾必须让观众纾解以外,我大多还是保持中立,但我毕竟写老炮儿,对冯小刚导演他们这辈人也有些同情,时代可以变,可是有的好东西还是要传承下去吧?这么想着,有的地方也冒点火儿。”

知道有人反感六爷给中纪委的信 但我一定要写

《老炮儿》里,六爷与小飞张力十足的角力之中,插入了六爷给中纪委写举报信的情节,结果,这成了影片的一大“槽点”,有观众认为这是影片故意要唱的“主旋律”,以迎合当下反腐基调,也容易让电影局过审;还有观众认为这是影片败笔,六爷都跟小飞约架了,还非要悄悄举报对方,这不是坏了江湖规矩吗?

对于这两种批评声音,管虎拒不接受,“说这话的人是因为根本不懂。把对账单寄给中纪委,是我原始剧本里就写着的,不是电影局的事,没有这噱头。”在管虎看来,这是六爷干的最在理儿的事,“有上面那两种观点的人是不懂北京人规矩,还有些是对国家、对体制,有挑衅、反叛,在这‘挑辙’。我必须再讲讲,要不有的人看不懂。北京人生活在天子脚下,遗风是什么?就是你出门,出租车司机都跟你谈政治局组成,布衣之士,谈天子之堂,家国在北京人的心怀里是有的。而北京人打架规矩是人死为大,一人对1000人都一样,只要你死了就算赢了,六爷根本不打算活了,所以他肯定赢,电影里小飞说‘只要你赢了,随便处理’,六爷眼睛‘吧儿’地就抬起来了,这场架他不要命了,因此他不可能输。六爷看见恶事不能不管,可是一个小老百姓又管不着,所以他就寄出去让能管的人管,这不是坏规矩,而是一个讲规矩的北京人一定会做的。”

管虎说自己并非任何党派人士,拍电影也不为讨好迁就谁,可是他并不喜欢那些总是在网上“挑战国家骂政党”的人,“他们再反感,我也得写。就是这个理儿。”

中国人身上缺少血性,但这不是戾气

有人批评影片“戾气重”,对于所谓“戾气”,管虎说自己更愿意称为“血性”,“我觉得该提个醒了,中国人身上动物性缺失的太多了,缺的是狗的忠诚,牛的温和,马的那种暴烈。我最喜欢的时代就是春秋战国,那会儿的人重义轻生,有一种骨子里的血性。”

管虎说自己上午看到电视在重播九三大阅兵,依旧热泪盈眶,“我相信大多数华人看了都会很振奋,如果你把血性说成是戾气,那么我们在向全世界展现的就是戾气。”管虎认为批评电影戾气太重的人,不太懂得情怀,不懂得男人之间的那种仗义、友谊:“我很怕这些人会是昆明火车站暴恐事件,躲在老板娘餐馆里的200个男人;或者是在南京大屠杀的时候,2000中国人被五个日本兵捆着一个个杀死的中国人;也可能像姚明一样,刚去美国打篮球时,人家黑人的侵略性强,他就在那儿儒雅地跟人打。中华民族缺的是血性。如果这个叫‘戾气’,那我希望越多越好。《老炮儿》是一个有关尊严的故事,一个城市最普通的小人物生存得没有尊严,这个城市就不值得称颂。尊严是这个戏的主题,小人物被践踏的时候,他以超出生命多少倍的力量来进行反击,我觉得这是作为人特别值得赞赏的,是特别有血性的。”

六爷在片中教训儿子说,“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这显然也是管虎的看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就像唐朝以胖为美,但是男性的阳刚元素,再怎么变也不能失去,不然这个民族该有问题了。”

我没定规矩,规矩是天注定的

《老炮儿》说的是规矩,但管虎认为此规矩和社会的所谓规矩,跟既得利益者定的规矩无关,“更准确的说,我说的是生而为人的品质。一说规矩,可能会有一部分人反感,说:‘你算老几啊,你定什么规矩啊?’我没定规矩,规矩是天注定的,比如人不能光着身子乱跑。”

管虎笑说自己小时又高又瘦,老被人欺负,所以对一些能做“老炮儿”的人很欣赏,“因为你不是那种人,所以会欣赏他,他们身上有些东西很感染我,比如主持公道、孝顺、有大有小,他是士,不是流氓。”

12岁以前在胡同里疯跑长大的管虎很怀念那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时人和人交往很简单,所谓的争吵中只要有一个主持正义的站出来,就能平事儿。每条胡同里都有那么一两个主事儿的人。”这样的人,就是“六爷”的原型,“是我小时候朦朦胧胧看见过这样的人,六爷其实就是十几个叔叔大爷综合起来的形象。”

去别的省市一路宣传下来,让管虎最欣慰的是观众里不乏白发老人和90后,管虎说:“我尽量给予文本多意性和开放性,观众的兴趣爱好,履历、年龄、教育都不同,理解的程度看各人造化吧,每一个文艺作品,都会有人跳出来说这说那的,但是我希望你先得看懂了,再说这事儿,不明白,就按照一己之见,或者说对社会不满,或者是有些偏南方的、对男性之间的那种仗义感理解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下评论电影,我不认同。”

让管虎遗憾的是限于片长,影片剪掉了很多闷三儿、话匣子和弹球儿的戏,“这几个人物每个人都有详细的小传,但没能保留在电影版中,我会出个三个小时的导演版,喜欢的观众到时候可以在网上看。”

给父亲,也给自己都留个念想

《老炮儿》除了主演冯小刚、张涵予、许晴、李易峰和吴亦凡,还有众多明星,像刘桦、张译、梁静、梁天、江珊,其中还有管虎的父亲——著名表演艺术家管宗祥。说起找父亲演戏,管虎表示,一是老爷子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像个“老老炮儿”,二是父亲年纪大了,想给父亲和自己留个念想。

在管虎看来,中国式的父子关系一直是对立、对抗的,好的结果就是和解了,“中国人是儒家教育,孩子生出来就像是父亲的私有财产,他觉得你属于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应做什么,他有什么没完成的梦想,也都自然的强加于你身上。”

管虎说自己和父亲同样如此,由于父母被下放,管虎12岁之前是在邻居家长大的,“从小就没人管,我8岁时就因为打老师被带到公安局去了,刚一回家,我都不认父亲,他在我这么多年的生活里是缺失的啊,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不爱听。”

父亲已经年近九旬,管虎就想着让父亲的影像出现在自己的电影中,给父亲,也给自己都留个念想。拍摄时天气寒冷,怕父亲被冻着,所以每次只在片场让他待两个小时。一次换场地,管虎背着父亲过去,“我这一背,完了,我怎么觉得我爸那么轻啊。我印象中父亲不是那样的,特伟岸。”电影首映那天,老爷子也去了,看完电影管虎走在他身边时,发现父亲眼角的眼泪没擦干净,那一刻,管虎觉得和父亲已经和解了:“他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但是眼睛没事,我觉得他看懂了。”

上有老下有小,谁能完全由着性子?

《老炮儿》剧本,管虎只用了3个月就写好了,像是那些字自己跑到了笔下,其实,这个剧本纯粹是因为另外一个名为《老炮儿》的剧本没被通过才写的,那个《老炮儿》讲的是老兵的故事,始终未能过审。郁闷之际,憋了一年多,管虎想,那就重敲锣鼓另开张吧,就写了这个从上大学时就想写的故事,没想到机缘来了,3个月就写好了。

管虎说:“北京变迁比较大,瞬间就不是我小时候的环境了。人家国外用一百来年走的,咱中国三十年就走完了,特别快,它会撞倒很多人,忘掉很多事,这些人身上有的故事跟我那个心理有点契合。我老觉得我也丢了好多东西,比如说我每每失落,我觉得男人应该特别仗义,我老觉得战国时候的人特像咱们真正的中国人,但是现在这种人好像很少了。这种情绪多了,就积累着,当然就有了表达欲望。”所以,管虎说拍《老炮儿》也是想提醒自己,别忘了仗义、孝顺这些规矩,别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类人的样子。

今年是管虎的第四个本命年,他是否在以《老炮儿》作为一种成熟的标志,与以往的青春岁月告别?管虎不服的神色宛若六爷在影片中称自己是“三环十三少”:“长大成熟那是你们说的,我还觉得自己年轻呢,要是没结婚,我还想谈场恋爱呢。”不过,人在江湖,谁也抵抗不住时间与世俗的侵蚀,管虎也承认自己无法抗拒很多事物,“就像我想保持20多岁那种愤青的状态,现在是不太可能了。”

是否也因此有了闷三儿的那句台词:“真他妈憋屈”?管虎回答:“这里面是有一些心声,心里头特膈应的一些事儿,说不出来的难受。资本介入创作、生活中上有老下有小,谁能完全由着性子?但如果想不憋屈,但也死定了。”

说起现在的自己,管虎的评价是:“没年轻时那么激烈了,拿刀子砍变成了用锤子敲,不过平和也是种力量吧,只能不断告慰自己,对方也有道理,要不然心里会有一堆负面情绪,容易失控。我15岁的时候可以在大雪夜里骑着自行车穿过整个北京城,就为了去看一个女孩一眼,现在谁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淡漠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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