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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缺什么?

2015-08-15 04:26 来源:www.xuemo.cn 作者:黄国荣 浏览:44304474
内容提要:文学也是一种信仰,它是人类精神与灵魂的另一种寄托。

 

邹韬奋

 

中国作家缺什么?

\黄国荣

 

从韬奋先生讲起

为写剧本,近期查询研读了邹韬奋先生的相关资料,不禁为他的职业操守所震慑,掩卷沉思,感慨万千。

他父亲也望子成龙,希望他搞工当工程师,在南洋公学他学的是机电;他逆反,偏偏爱文,圣约翰大学期间就翻译发表外国作品,还给上海最大的报纸《申报》 撰稿。毕业后到纱布交易所当英文秘书兼翻译不久,便到职教社的《生活》周刊做编辑,并兼职《时事新报》的秘书主任。1926年《生活》周刊创刊第二年,他接手做了杂志主编。当时刊物发行只有2800份,人就他和徐伯昕外加兼职会计孙梦旦两个半。自此,他把自己的毕生全部倾注给了这份事业,在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中求变、求新、求发展。“努力多登新颖有趣之文字”,“力求精警而避陈腐”,追求“有价值、有趣味”的品位,每期几个栏目,他用心水、思退、沈慰霞、因公、惭虚、秋月、落霞、春风、润等七八个笔名撰稿。

1931年“九一八”事变,他深感国难之痛,迅速将刊物的内容从城市中产阶级的趣味转向宣传抗日救国,由原来的“在谈笑风生的空气中欣欣然愉快一番。”转变为“就民众的立场对政府对社会,都以其客观的、无所偏私的态度,作诚恳的批评或建议论事论人,以正义为依归”。《生活》周刊这个职业教育刊物瞬即变脸为新闻评述周报,“渐渐变为主持正义的舆论机关”,全国救亡运动的舆论阵地。这正契合了全国人民抗日的愿望,刊物发行量猛增至15.5万份,创下我国杂志发行当时的最高纪录。

韬奋先生是位民主人士(去世后才被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接手《生活》周刊,没有人要他如何,他把办杂志出版图书,为民众提供精神食粮作为一生的事业奋斗,把新闻出版当作阵地坚守。其“团结御侮,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立场与主张,与蒋介石当时“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相悖。蒋介石却欣赏他,对他用了劝、拉、请、合、逼、打的种种手段。先派胡宗南劝其转变立场与政府站一起;再派他同学中统处长徐恩曾和刘健群拉他到政府做官;再委托杜月笙出面请他去南京面见蒋介石;再是蒋介石亲见他当面劝他加入组织;后又让宣传部副部长潘公展要他将生活书店与国民党的正中书局和独立了出版社“合并”、“联合”、“扩股”,统一归他掌管,确保他人生与事业双安全。韬奋先生笑自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他让杜月笙转达蒋公“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韬奋先生如此不给政府面子,其命运可想而知。杂志屡遭封杀,生活书店在全国56家分店一一被查封,人员被逮捕;他自己几次上特务捕杀的黑名单,以至全国通缉——就地正法。为此他与沈钧儒等“七君子”一起被捕入狱,关押243天,六次流亡海外与他乡,最长的欧美流亡长达两年多。他终没屈服,永不放弃,《生活》周刊被封,《新生》诞生;再封,再创办《大众生活》;再封,再又创办《生活星期刊》;抗战爆发,又改办《抗战》三日刊及《全民抗战》五日刊,《生活日报》。创办生活书店,全国开了56家连锁店。一刊遭挫折,一刊又起,前仆后继,如缕不绝。

韬奋先生因何对自己追求的事业如此执着,用他的话说:“一个人做事,要做一生投入都做不完的事业。”“为着做了编辑,曾经亡命过;为着做了编辑,曾经坐过牢;为着做了编辑,始终不外是个穷光蛋,被靠我过活的家族埋怨得要命。但是我至今‘乐此不疲’,自愿‘老死此乡’。”

文学是一种信仰

韬奋先生为了自己追求的事业,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不怕挨穷,不怕遭埋怨,甚至不怕坐牢,不怕杀头,所以他被国家公布为新闻出版界唯一的一位公祭烈士。

韬奋先生对事业的这份执着,让我想到一个词,叫做定力。

定力是佛教语,是佛和菩萨的十种法力之一,谓坚信精进、专为坚定之心。《现代汉语词典》里竟还没这个词。

佛教是一种信仰,大凡精神崇拜都离不开信仰。信仰,相信与敬仰,假若不相信,不敬仰,何谈信仰尔?我们每个人所追求的喜爱的精神寄托精神事业何尝离得开信仰?

文学也是一种信仰,它是人类精神与灵魂的另一种寄托。文学的旨意是崇尚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褒扬真诚,贬抑虚伪。这种旨意构筑于全人类共同共通的心愿与情感之上,它与宗教有着某种共同与相通的内涵所在。立志于文学,也就把个人人生的信仰、理想与追求皈依文学,把它当作一份终生事业来践行,这自然需要宗教徒对宗教信仰那种虔诚,需要那种矢志不移、坚韧不屈的定力。

在“互联网+”时代的目下,从事写作的人数以亿计。对这种全民写作,全民出书的状态,本文不想加以评说,我只想跟已经获得作家身份的写作者做一沟通交流。

按说,有志于文学者,愿以作家为荣写作为业的文人,本身是对人生做了选择。这虽不像出家人“剃度”那么要履行庄严的程序,但也无疑是一种人生抉择与决断。据我所知,这支队伍中,不少人是弃官从文、弃商从文、弃教从文、弃医从文、弃武从文……也许他们并不糊涂,他们清楚本人在原领域里付出同样的心血,或许会获得比这一行更灿烂的仕途、更丰足的财富、更瞩目的业绩、更优厚的待遇,但原本的事业不是自己最喜爱最心仪的事业,他们愿为自己的选择放弃按部就班顺其自然,甘愿接受逆向挑战,甘愿承受清贫与清苦。

既然文学在有志者心目中如此神圣,那么定力是他追求这份事业不可或缺的一个基本素质与品格,可现实又如何呢?无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也不管曾经名噪一时的,还是家喻户晓的;真正以文学为事业信仰,并愿为此付出自己毕生心血,不遗余力地终生探索研究笔耕不辍的名副其实的作家又有多少?

有的因何刚进门便歇手退却,是一时头脑发热望错了山,进错了门;还是文学让他感觉无光可沾,全凭自己的手艺辛勤耕耘一世清苦不值?有的因何成功一举之后再也不举,如昙花般瞬即凋谢,是自己亲历事件的巧合局限,还是一时冲动偶然获取意外收获?有的因何舞文弄墨却不钻研文学,而只做文章;不从生活出发,而从仕途着眼,把应景作品和获奖证书当敲门砖,削尖脑袋去钻营做官?有的本很有文学天赋,写出过力作佳作,因何为利益所惑,放弃初衷,抛弃文学一心去编写更便捷更快速捞钱的影视作品?也有的因何过早地江郎才尽进入写作衰老期,写作寿命比体操运动员的竞技寿命还短?还有一些所谓名家,因何一部接一部地重复别人、重复自己,忽悠了粉丝和读者的钱袋子,对文学却没丝毫贡献?批评家又因何不去寻找作家寻找作品,而只应付人情与版面……凡此种种,似乎与文学精神格格不入。

缺什么?缺定力

要求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都必须为文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显然苛刻。人各有志,百姓百心。选择人生之路,是每个人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侵害。然“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刘勰《文心雕龙》),与宗教而论,文学所需的虔诚应比之更上一个层次。因为文学没人布道,也没人规劝,更没人胁迫,纯粹出于个人喜爱。文学对于任何人无所要求,全凭你个人兴趣与意志。

目下中国的作家很多很多,但大作家很少很少;长篇小说年以千部计,大作品寥寥无几。作家多,缺大作家;作品泛滥,缺大作品,症结何在?

今天的中国作家可以说不缺钱,不缺房,不缺文化,也不缺写作条件,不缺生活资源,缺什么?缺定力。

没有定力的作家,好比空中的风筝,只能随风飘摇。是什么影响了中国作家追求文学的定力呢?

应该不会是待遇。要说待遇,上世纪30年代的作家大都是以写作谋生的自由撰稿人。韬奋先生结婚后,为了养家他只能同时兼职几家报刊撰稿;流亡香港时,新创办的《生活日报》和《生活星期刊》,因往内地邮寄成本过大而亏损,流亡欧美借的债没还清,范长江发现他家的穷困尴尬后,预付他《抗战以来》在《华商报》上连载的稿费,才得以维持一家人生活。今天的作家完全靠稿酬谋生的寥寥无几,大多由政府或军队养着,即使不是以作家名义养,也都是有职务有工资的业余作家。除了工资,所著作品都有获得稿酬的权利,作家用不着为生活费用、工作、住房、医疗等生计所累。从中央到地方都鼓励创作,设立各种奖项,作品得了大奖,除主办单位给予奖励外,各地各级还另给予奖励。

也不会是写作环境。要说写作环境,鲁迅他们那个时代最为恶劣,他们写的许多文章只能用笔名,要不就会招来麻烦。邹韬奋病重到上海治疗都不能用真名,四次换医院四次化名,直至病逝用的都是“季晋卿”假名。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飞速发展,社会安定,人民生活富裕,可谓国泰民安。党的文艺方针政策也同时调整开放,尤其是在建设和谐社会,提倡以法治国的今天,习总书记亲自主持召开了文艺工作座谈会,更明确了文艺工作的方向。应该说这是我们文艺创作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时代。现在的现实不是没有言论自由,而是言论自由到了该有所收敛的时候了。

更不会是生存风险。当年鲁迅与韬奋两位先生去参加被国民党特务枪杀的民权保障同盟秘书长杨杏佛葬礼,鲁迅幽默地跟韬奋说,有幸咱们俩也荣获入选他们的黑名单,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为了家人,你还是出去避一避。韬奋说,今天你不该来。鲁迅说,今天我出门就没带钥匙,没打算回得去!今天的作家,是受人尊敬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享有很高的荣誉。别说人生权利受伤害,其作品的著作权和署名权都受法律保护。只要个人不去以身试法,绝没有人生安全问题。

过去,鲁迅、韬奋先生他们为了民主自由,为了国家存亡,为了民族尊严,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用文学去捍卫自己的信仰、立场与主张,在随时都可能坐牢遭枪杀的险恶环境下写作,他们都没有丝毫动摇。今天的作家又是如何面对文学?又在如何奋斗呢?

说到底,定力是由信仰与胸怀决定的。什么样的信仰,什么样的胸怀,就有什么样的定力。邹韬奋在出狱欢迎宴会上说了一句话,他说,个人没有胜利,只有民族解放才是真正的胜利!他的立场是国不可亡,民族不可侮,中国人必须停止一切内战,团结一致抗日。为此,他愿意牺牲个人一切。因为他心里装着国家存亡,装着民族安危,他才把个人的一切置之度外。

今天的中国作家缺乏定力,只怕不是心里没装东西,而是装的东西太多太杂。也许外面的世界确实太精彩,诱惑人的东西实在难以抗拒。在市场经济更显生存竞争力度的时下,谁都没权利劝阻谁追求什么,不追求什么,我所发感慨仅对有志于文学、愿意以作家头衔为荣的文人而言。当你把自己的人生跟文学结缘,决意在文学上有所作为,那么请你静下心来,学会放下,淡看一切,反观自己,修正行为,洗礼心灵,确定好文学坐标,为此而不余遗力。不管你的跋涉到达何处,只要你能问心无愧地跟自己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全部智慧与心力,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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