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莎尔娃蒂的疼痛
1萧瑟的雨后
就在奶格玛为琼波浪觉灌顶的时候，莎尔娃蒂却在跟生命中最可怕的疼痛较量着。它跟相思纠结在一起，像恶魔一样，扑向了弱小的莎尔娃蒂——
琼，昨夜又下雨了。
清晨醒来，夜色还没散去，窗外仍一片灰黑，但我知道天快亮了，因为止痛药的药力已经退去了一段时间。那疼痛像涨水一样，在不知不觉间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一层一层地驱走我的睡意。我已经习惯每天以这样的方式醒来，每天这个时候，我就会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窗外时不时吹来清凉柔和的秋风，窗帘也被吹得迷迷欲醉，像姑娘随风摆动的裙脚一样，伴着风的节拍幸福地一飘一荡的，真是舒服极了。要是没有病痛，这会是多么惬意美好的清晨！不过即使有病痛，这样的清晨还是美好至极的。若是在以前，这是我睡意正浓的时候，迷糊间被这凉风拂扫几下，我肯定会裹紧一些身上的被子，再翻个身，让肌肤和柔软的薄被摩挲出一片温柔，然后心满意足地进入另一个梦乡。
但这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我要赶紧起床，开始紧凑又忙碌的一天。疾病让我真正意识到生命正像电光火石般地飞快消失，意识到光阴稍纵即逝。光阴就像我握在手里的水流，无论我怎么紧握拳头，我都抓不住它，也留不住它。我不想等到有一天睁开眼时，忽然发现自己已成了阴间的一缕清风而空余憾恨。
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首要的就是让自己恢复健康，这样我才能陪你走一辈子。我想，等我身体好的时候，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你也该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雪域高原，这是多么诱人的梦想。在我的期盼中，还有很多很多地方等着我们呢。
所以，为了战胜病魔，让自己健康起来，我几乎放弃了其他的所有追求和目标，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要求自己要变得多么出色和完善了。我将全部生命和精力，都倾注到延长生命当中。每天我都很忙碌，但所有的事情不过就是熬药、喝药、练功、做饭、吃饭、睡觉和看看书而已。
日子每天都在单调和琐碎中周而复始地过去，心仍有不甘的时候，想到要陪你一辈子，我就甘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我的心愿不就是把整个世界都从心里清扫出去，只留给你一个人么？
你说利众先从身边的人开始，先让自己身边的人开心快乐。你确实是这样做的，我看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你的慈悲和智慧而得到了清凉、快乐和满足。待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总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热恼，只有安详；没有焦渴，只有清凉；没有欲望，却有涌动的喜乐。我相信，这世上，无论心里心外，都没有比这更殊胜的净土。
雨后的秋美得有点萧瑟，既清明又忧郁，既柔弱又坚强——怎么像在说我自己呢？呵呵，看来世界果然是心的折射，不同的心，看到的世界必然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此刻你看到的又是怎样的秋呢？
耳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师佛心咒。这咒声，已经渐渐随风潜入夜，常常潜到我的梦中去了。深夜半睡半醒间，尤其是在药力作用下身体最沉最重的时候，所有生命的气息都寂寥息灭了，唯有两股生命力，我能感觉到它们像地下的暗流一样仍汩汩地蠢动。一个来自那疼痛的邪魔，它并没有被消灭，它只是被暂时催眠了；而另一个便是伴随着药师佛心咒，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爱的呼唤。
这是你给我传的心咒，在我心中，你和药师佛是无二的。这世间，没有比你的爱更好的药了。心咒和那缥缈着虹光的莲花灯，在我空寂的世界里，已经成了你余留下来的气息，陪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记得以前，你常常叫我开心些，尽管开心对我来说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只要每次你对我说，我都觉得很甜蜜，因为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真正在乎我开不开心的人。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包括我所知道的以及我不知道的，每每想及，心里都会抽疼……
健康和快乐也许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还有，永远爱你！
（《无死的金刚心》雪漠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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