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无中创造意义——法兰克福书展“首届雪漠世界文学论坛”的主旨演讲

在虚无中创造意义

——法兰克福书展“首届雪漠世界文学论坛”的主旨演讲

雪漠

大家好，我是中国作家雪漠，非常感谢各位嘉宾的到来！

能在2025年法兰克福书展期间，举办“首届雪漠世界文学论坛”，并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全球这么多优秀的专家、学者，以及多年来一直陪伴我作品的读者朋友们相聚于此，我内心充满喜悦与感恩。

这是我第四次来到法兰克福书展，而我的作品已是第七次在这里展出。有几次我未能亲临，是我的读者自发在展位上为我守候。

2022年那届书展，我本人虽然没有到场，但据法兰克福官方数据调查机构显示，我的名字在“德国本土之外的媒体关注度排行榜”上位列第一——那年的主宾国西班牙排在第二。这个现象令我深思。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决定投入更多时间参与法兰克福书展。

在这个全球最大的出版盛会上，我希望让更多人了解我的作品，也希望能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让我们有理由相聚在一起，分享思想。或许，这样的分享能为世界带来一些启发，在看似虚无的生活中，感受到某种生命的意义。

关于今天这个论坛，其实除了地点，我事先对内容并不完全清楚。直到此刻站在这里，我才真正感受到它的氛围。

我几乎将全部生命投入写作，从早到晚，心无旁骛。我像是在与死神争夺时间，必须在它追上我之前，完成更多作品。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死亡不可避免的终点。因此我时常思考死亡。这，也正是我写作的原因——在死亡来临之前，多写一些能对世界有益的书。世界始终在变化。有人将这种变化视为虚无，但在我心中，变化并非虚无。变化，是一种选择。而我，随时随地都在选择。

这个时代物质丰裕、信息爆炸，人类在瞬间满足中拥有前所未有的自由，却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极端气候、战争、瘟疫……人类所构建的意义不断崩塌，迫使我们去正视无常，思考无常。

《爱不落下》这本书，正是试图在书写中创造一种意义。

其实我们无法改变结局——所有人都将走向死亡。我们无法摆脱恐惧，也无法战胜欲望，因此人类难以避免战争。我们唯一能改变的，是自己的态度。艺术与文化的目的，正是为了改变这种态度。

将死亡扛在肩头，疾病与死亡反而会教会我们如何生活。因此，如何用好我们剩余的生命，对每个人而言最为重要。所以我始终写作，始终做事，以此消解对欲望的执着，在无执无着中，创造一种岁月无法摧毁的价值。

我们东方——中国有一种智慧，叫做“空”，空性的空。它不是躺平，不是放弃，不是脱离生活，也不是冷漠。而是放下欲望，安住于没有执着、没有牵绊的智慧之中。

那么，这种超越的状态到底是什么？通过训练，我们能够进入一种超越之后的境界——没有欲望，没有执着。那时我们会发现，一切都在流动，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是飞速消逝的存在。因此东方智慧认为，只有进入这种“放下”与“空”的状态，才能不执着。

既然我们抓不住任何东西，不如学会放手。我的作品，正是希望教会人们：如何在抓不住时放手；如何理解空性，理解变化，理解“空”是为了放下执着——最后，连“明白智慧”这件事本身，也一并放下。

我想告诉大家，在这个喧嚣的时代，之所以有那么多读者被我的作品触动，正是因为他们从中感受到了爱与智慧，感受到一种生命的意义。在这个急速变化的世界里，人很容易体验到无常与虚无，但在虚无之中，我们依然可以创造精彩，创造永恒。

这或许就是文学的价值，也是我写作的意义。当艺术家做到这一点时，才是真正创造艺术的开始。

当我们阅读这样的作品时，就像是躲进了一个避难所。我们必须明白，我们眼中的世界，其实只是内心对世界的倒影。我们改变不了世界，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心。而当心改变时，世界也随之改变。

如今AI时代来临，许多人感到恐惧。但我想说，AI所呈现的，本质上是我们自己的心。不同的群体，会塑造出不同的AI。因此，面对AI，最重要的仍是提升自己的认知、智慧与爱。当你有智慧，AI这个工具也就有了智慧；当你有生命，AI也就有了生命；当你有爱，AI也会成为爱的展示。

所以，面对这个变化的世界，我们每个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变得明白、有智慧。文学与艺术的全部价值，就在于让我们的心拥有智慧、明白与爱。

我希望在座的学者、专家、艺术家们，能与我一同传递这样的智慧与爱。让我们共同努力，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当灯亮起时，黑暗自会消散。

好的作品、好的艺术家，就是那盏灯。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那盏灯——在点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