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读《羌村》，识人性（征文）

读《羌村》，识人性

作者：葛万军

“我讲的这个悬念迭起的好故事，来自羌村。当遥远的羌笛响起的时候，中华文明还在襁褓之中。从三千年起，它一直响到了今天。”这是《羌村》这部书中第一句话。读完整本书后，羌村里的一幕幕场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轨迹，时不时地在脑海中显现，让人很是感慨。这种来自羌村的声音好像并不遥远，仿佛这种声音仍然在天际间响彻，不断地撞击着我的生命，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了解羌族的文化

《羌村》的故事有一种神秘的羌族文化色彩，深圳书展的时候，我把它定义为“中国版的魔幻现实主义”，还真吸引了一些人感兴趣观看。

比如，这段封尘了七十多年的历史故事，就是通过“入窍”的方式采访才得以重现，里面有主人公龙多格热死后变成神灵还是厉鬼的争论，龙多格热死后为了复仇把自己的灵魂附体到泉水中的一只青蛙身上，人鬼之间的界限似乎并不是那么遥远。还有作者采访龙多格热的时候，说了些龙多格热不爱听的话，茶杯就瞬间炸裂了，这样的事不经历难免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羌族人认为人死后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人的灵魂可以附着在山河大地、树木大石头上，这是一种万物有灵的生死观。其实在中国的西部也延续了这样的生死观，西部人有亲人离世以后，一家人吃饭还多一双碗筷摆在饭桌上，这样虽然阴阳相隔，心里面感觉亲人还在身边，这种文化我觉得还是相信比不相信好，至少减少了在世人的痛苦，当自己也有谢幕的那么一天，也不至于那么恐惧。

《羌村》中还有很多生活画面的细节，婚丧嫁娶的风俗场面、打胜仗回来庆功热闹的场面、还有当地治理组织架构的叙述、放牧抢草场、龙多格热被绑架、老钺师凌迟剐死二炮的细节等等。还有几段是龙多格热受刑而死的过程和死后的灵魂经历描写，这种对死亡体验的描写是在其他文学作品里面是少见的，西方还有专门的研究机构研究死亡后的体验，倒是可以参考一下这本书，也说明了这本书有巨大的文化价值。

对人物生命经历的感想和反思

精彩跌宕的故事背后，是一个个鲜活人物的生命轨迹，看到他们明明可以不那么去选择，明明可以更好地生活，但是总感觉他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裹挟而不能自拔，让人心生疼痛。

每个人都会被所处的当地风俗习惯、文化环境所影响，一个个人物被仇恨、欲望裹挟着走向毁灭的过程，会让人生起浓浓的悲悯之心。如果从人物命运走向的视角来反思这段生命历程，身处当下的自己是不是也被某种环境文化所困而不自知，有没有可能另外一种选择，也就有了另外一种人生选择的可能性。带着这种疼痛和反思，我也试着体会人物的选择和结果，体会人性的光辉、邪恶和无奈。

变成神灵的龙多格热

首先是主人公龙多格热，本书也是因他的缘起而写，七十年前的冤案到底是神灵还是厉鬼各有各的说法。龙多格热的出场是跟着肋巴佛起义回到家中以后，曾经闭关了三年专修摩利支天文化，持咒超过了一亿遍，据说已经修成就了，否则也没有后来跟温布的护法斗法，令温布的护法也拿他没办法。

通过修行看得出来他的复仇之心已经很淡了，可是爹要复仇、他的家乡阳寨需要他去保护，他被命运驱赶着要为阳寨抢回放牧的草场而冲锋陷阵，要为弟弟和外甥的死而去复仇，还有他改不了的刚直性格，最后被温布陷害而死。除了看不惯温布，他也看不惯阿卡们、长老会和羌村的人，因为在他被冤枉的时候，没有人替他出来说一句话，这些人带着他游街示众，起哄呐喊要杀了他，龙多格热发出了无奈的感叹：“经过那次示众后，我看透了羌村。我觉得，它没救了”。仇恨的种子快速长大，他发愿变成厉鬼也要报仇。

龙多格热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也是一个勇敢和机智的人，跟着肋巴佛起义回来以后他其实没有动过杀人的心，即使是复仇也只是满足爹和寨子这种复仇文化的看法，给仇人适当的惩罚。

比如大闹经堂的兰猞猁按照羌村的惯例也是可以杀的，他没有；还有杀死二弟和外甥的偏胡子，这是妙音的二哥，在与偏胡子搏斗的时候，龙多格热本来是想放他一马，因偏胡子自己趁着阿机不注意想要偷袭，被阿机反手一刀结束了生命；还有在草场放黑枪的一家人，也是对方先发放枪杀了同伙，被同伙杀的，龙多格热是没有主动杀人了，他只是有些遗憾，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环境，你不杀人，就会被杀，他也产生了无奈的感叹。

龙多格热的一生总感觉被浓浓的复仇文化所裹挟，复仇的命运一次次的冲向他，打破他本可以和妙音安稳的幸福生活，但是他没办法跳出命运的魔咒，故事的最后龙多格热的弟弟阿柱密谋杀了温布报了仇，龙多格热也没有多少兴奋，他已经把复仇放下了。我觉得放下了仇恨之心的龙多格热就不是厉鬼了，能护持一方百姓安居乐业，真就成了地方保护神了。

自我救赎的妙音

妙音是被当做人质来到了龙多格热家中，渐渐地跟龙多格产生了爱情的火花，却因为家仇和爱情这样的矛盾难以化解而痛苦不堪，后来终于可以如愿跟龙多格热成婚开始幸福生活，然而变故接踵而至，龙多格热死了。

于是，妙音这个柔的像一团气的女子变了，为了给龙多格热复仇，她嫁给龙多格热的下属红豺，结果复仇失败，最后联合弟弟阿柱引诱温布的侄子二炮，终于复仇成功。最后的主角二炮因为妙音被卷入这场复仇中而惨死，或许是妙音觉得对不住二炮，或许是爱上了二炮都不好说，她最后自己把自己绑到柱子上，亲手剐了自己的肉，陪着二炮受苦而死。

妙音的命运从被动当做人质的默默接受，水一样的女子，到最后因为复仇而异化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什么样的邪恶力量推动，可以让人这样的大的改变，妙音最后的自刮剐死的行为或许是为了完成灵魂的自我救赎。

被仇恨裹挟的格热爹

故事中的格热爹描述并不多，几次出场都是因为他坚持复仇的主张。他被复仇的文化深深的束缚着，冰冷的复仇之心没有一丝动摇，无论是被妙音家杀害的二儿子，还是大儿子龙多格热，甚至牺牲其他几个儿子，倾家荡产也要复仇，好像活着的理由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复仇”二字压抑了老人家一辈子。

格热爹的坚持复仇之心也让龙多格热、妙音和其他儿子们对复仇之火越燃越烈不能有半点松懈，龙多格热一家人被复仇困得死死的。本来妙音家想要赔偿巨款来和解，如果当时真的和解了，可能龙多格热和妙音也不会死，一家其乐融融，是多么美好的生活画面。这也说明了家庭文化对孩子的影响是多么重要，多给孩子一些光明和积极乐观的价值观，孩子的人生就多了一些幸福。

被权利异化的温布

温布的骄横无礼是书中主要的印象，但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温布的下一代继承人二炮，本来是非常善良孩子，我们需要反思的是，温布还没有变成温布之前也像二炮一样，单纯而善良，为什么后来变了呢？或许就是被权利所异化了吧，一个不好的制度可以助长人性恶的一面，于是恶的种子越长越大最后就变成温布的模样。

我觉得这里跟温布制度有关系，温布一手遮天助长了恶的蔓延，这种制度是有明显的弊端，而长老会的制度就是相当于明朝的内阁制度，这样管理者会相互的监督制衡，限制了人性的恶，人性被权利所异化的空间就比较小。

延寿寺最后废除温布制度，采用了长老会的制度。书中猜测二炮示现杀了温布献身，就是为了废除温布制度的，这也让我们明白，一个文化或制度对人的影响非常大，我们需要助长人善良的文化和制度，摒弃激发人性恶的文化和制度。

不起眼的阿生

再说说不太起眼的阿生。他是作为人质压在妙音家的，阿生的命运一直不受控，好像是掌握在格热爹的手中，格热爹不想跟妙音家和解，还让阿生死了回家的心，看到这里我体会阿生的心是多无奈。让人感动的是阿生看出来家里不想让妙用回去，自己的身体又不好，最后通过自杀的方式为自己的生命做了一次主，牺牲了自己来成全家里人。

命运很多时候让人很无奈，阿生还有其他选择吗？

人狠话不多的阿柱

再说说阿柱，大哥龙多格热死的时候 13 岁，就暗暗发誓要替大哥报仇，于是苦练抛石头，竟然练的如火纯情了，我印象中的阿柱属于人狠话不多的人物，有勇有谋，为了杀温布故意接近二炮，看到二炮对妙音有好感于是就联合妙音引诱二炮，最后逼迫二炮一起杀死了温布，阿柱的人物总让我感觉是龙多格热的化身，也可能龙多格热自己来给自己复仇也说不定。

牺牲自己废除温布制度的二炮

二炮最开始出场是一个单纯、羞涩的孩子，也是下一代温布的继承者，给人的第一个启示就是，他能不能经得起权利对人异化的考验，变成自己厌恶的人。另外就是二炮被凌迟的时候的状态，就像高僧说的只有进入八地菩萨以上的人才能“举头迎白刃，犹如沐春风”的如如不动的境界，还说二炮的偷情和打伤温布也是一种因缘示现就是为了终结温布制度的，从二炮最后的脚指甲变成了琥珀一样的颜色也证明的二炮的境界，我相信这样的说法。

实现升华的老钺师

老钺师从书的开头就很神秘，他到底是谁？，看到最后就明白了是成就了的红豺，红豺刚开始是龙多格热的下属，有勇无谋，后来龙多格热死后娶了妙音，条件是替龙多格热报仇。复仇没成功反被挖了左眼，最后红豺发现了妙音和二炮私通后把二炮绑在旗杆上用他传家的凌迟手法刮了二炮。故事的结局反转的比较神秘，红豺被二炮的精神所震撼，红豺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想来红豺毕竟也是修行人，为了忏悔自己的罪业，到尸林里苦修了几十年，终于超越了命运的魔咒，成了七十年后的老钺师，也是这个故事中善终的一个。

通过故事看人性

整本书主要是围绕着复仇和爱情的故事，让人能看到一片土地文化对人的命运的影响，很难有人能逃脱掉，就像雪漠老师说整个故事的发展其实是群体的选择，其中哪怕有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心和选择，他的命运轨迹就会改变，这个故事就不会成立了，可惜没有。

故事中一些细节反映了群体的麻木和无知。比如龙多格热被冤枉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二炮被绑在旗杆时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于是他们都死了，看出羌村人的麻木，就像龙多格热感叹的：羌村没救了。在阳寨和阴寨争夺草场时，大家互相协商解决，稍微谦让一些，大家都有饭吃或许仇恨的火苗就熄灭了，不过没办法这样的故事到今天还在不断上演。

关于爱情的善变也有很多启示，妙音从一个安静的女子，龙多格热死以后，因为爱情的力量转化成了仇恨，还有妙音跟二炮可能也是有爱情，否则妙音也不会配二炮去死，总之妙音代表的爱情也是没有善终的，就像雪漠老师书中说的，爱情不升华为信仰，不是以破执为目的，终究摆脱不了痛苦。

被束缚的生命如何选择

回顾整个故事，一个个人物的命运似乎总是被什么所束缚，仔细想来就是人的贪嗔痴慢妒所异化的结果吧，时而被权力异化、时而被仇恨异化、时而被欲望异化，总之贪嗔痴慢妒在命运中时时出现去干扰你，让你做出最坏的选择，这也许就是雪漠老师说的土地的疼痛。

当历史上嘈杂、喧嚣的云烟散去，故事中的人物回头反思自己的过往，那些被当时欲望、仇恨裹挟的枷锁终究会散去，似乎当时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一切都那么的乏味，如果生命再重来一次，还会被呼啸而来的命运飓风裹挟吗？还会是当初的选择吗？